小说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。   《黑色假设》作者:若三   文案   -还是短篇。一篇一个主角。   内容标签: 幻想空间   搜索关键字:主角: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第1章 《灭门》   乌云蔽月,夜冷如霜。   同行的人叫白鹭,叽叽喳喳的贴身丫鬟,是和叶大小姐一同长大的奴仆。爹是个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,如果不是叶家女儿苦苦哀求,早就随着她爹死在了牢狱里。我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讲话,且洗着手上的碗碟。   木盆缺了一个角,看得出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和污垢。白鹭一边说话,一边将水溅到自己的大腿上,半点不懂这后院里干活的规矩。   自然的,作为贴身丫鬟,镇日里不过撒娇卖痴,供小姐做一个逗趣的玩意儿,怎么会记得碗要怎么洗?只不过是偶然来这么一回而已。我沉默着,虽然这一年多来,我已经习惯了家宅后院的生活。   白鹭是个好人。   如果她不是好人,那么不会在小姐召见我时,踏进这脏污之地来,而是立于门外月色之下气焰嚣张地唤我出去。我知道。   白鹭不是个机灵人。   如果她是个机灵人,那么就不会在听见我说“可是碗要洗不完了”的时候,说:“那咱们一起洗呗”。我也知道。   水声。碗碟碰撞的声音。   月华之下,白底的瓷碗上深蓝色的花纹显得越发精致而昂贵,摸上去却有略微粗糙。大多我所知道的,美好的东西,都一定有它们的缺点。   师傅说我是个不幸的人,打小的时候就看不见别人的好,尽盯着他们的恶。   而我记得听见师傅这样说时,我很难过地哭了,眼泪滑下去是冷的,抹开能摸到脸上的标记,鲜红而刺目。那是一只小小的蝴蝶,我亲眼看着师傅将蝴蝶捉来,在我面前弄死,然后照着那死了的小小活物,在我脸上描绘。   它明明已经死了。   却在我的脸上栩栩如生地活着。   它还在,而且在努力扑扇双翅脱离命运的摆布。   “碗洗完啦,可以走了。”过分活泼的语调,说话的人是白鹭。   我面无表情,看着她擦干了自己的手,又将毛巾递给我。我看着那毛巾,有点发愣,而白鹭皱眉:“你怎么不接?”话音未落,就抓住我的手擦了起来。她不说难听的话,所以我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,莫要将她当成恶人。   至少在死之前,留下一点点美好的回忆。   她带着我离开小小的屋子,一路走向主屋,路边有不少坐在月亮下聊天的丫鬟仆妇,一派悠闲的模样。见到白鹭,人人都和她打招呼,很偶尔才会问一句“你要带哑巴去哪啊?”   我不是哑巴。   但第一个带我进来的仆妇,就给我起了这个外号。只要一说,她们就咯咯咯地笑,像母鸡啄食地上谷物时会有的声音。白鹭就会摆摆手,将我护在身后,道:“二少爷要见她。”没多说什么。   走过这段路以后,才绕到花园中。二少爷的屋子,在花园的另一端。直到四周无人,月下寂静时,白鹭才拍拍我的手:“不用怕,姐姐保护你。”嘴角一弯笑起来,我明白为何小姐会纵容白鹭叽叽喳喳。   如果叶家是寻常家庭,那么白鹭根本进不来。因为在寻常的丫鬟买卖过程中,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丫鬟第一轮就会被筛出去,或者被打到话不那么多为止。   她认为她该保护我。原因只有一个,她十五岁了,而我只有十三。而且她是个好人。  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白鹭的手。她的手很粗糙,也很冰冷。她诧异:“十三,你怎么了?”   我没出声。   终于走到叶家二少爷的院子里,院内的丫鬟沉默着开门,放我进去,却拦住了白鹭。我想,这样也好。   正殿中,灯火通明。叶家二少爷单名一个落字,叶落,听上去真不是什么好名,但对他来说,已经够好了。因为他天生残疾,两条腿就是摆设,这辈子都走不了路。可在这宅院里单论暗器,叶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。   如果换个直接点的说法,那么,等叶家家主死了以后,他就是全家暗器用得最好的那个。   “七七,你终于来了。”   我看着他。叶落是男子,力气比我大,身量比我高,使得一手好暗器,如果我躲不过,甚至没办法挥剑杀了他。可是我依旧不说话,因为我不太会骗人。叶落笑笑,看起来那么温柔。他招手让我走过去,于是我听话了。坐在他腿上,我不知道这算不算□□,但我只有十三岁,我不觉得我有□□别人的能力。   叶落仔细地看着我的脸,嘴角笑容像是忽而凝住。他轻轻磨蹭我的脸,那里有一只蝴蝶,看起来像是红色的胎记。师傅手不够巧,所以蝴蝶的翅膀是破的,飞不起来。   然后叶落眉间的忧愁忽而舒展开来。直到这时,我才隐约意识到那是忧愁。我从未见过他烦恼,即使我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并不多。叶家女儿喜欢我脸上的蝴蝶,所以将我从叶落手里抢了过来。   他们不知道,这蝴蝶是怎么来的。   “来,钥匙。”过了许久,叶落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。我看着他,努力压抑忽而跳起来的一只名为狂喜的小动物。我看起来依旧镇静如初。另外站在旁边的一名侍女,突然站出来。   她身上的衣裳总是整齐,不乱不皱,也不会有破洞。她的表情,也同她的衣裳差不多。叶落轻轻在我耳边道:“她跟你去。”   我认得她。三个月前,叶家有仇人前来追杀,那人叫洛宜,使的是短刀,然而还没有进门,就被这个侍女杀掉,甚至没能进门。绝大部分仇家,都是被她杀掉的,而她们从不知道,这不过是叶家的一个仆人。   很厉害。   我想握紧什么,可我只能强装镇定。我现在只是一个被二少爷喜爱甚至想纳为妾侍的丫鬟,而我要求在进他的院子前,看他屋子里的剑一眼。我不可能因为多一个人跟过来而激动,更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不正常。   我点点头,这和我一年来的表现差不多。   我拿着手里的钥匙,跟着那个年纪大的侍女进门。穿过走道,到达一个房间。叶落是个会保养剑的人,至少他不会将剑放在潮湿的地下室。我开了锁,知道身后有人靠近,是那个侍女。   我依旧不言不语,然后进门,看到陈列的各式武器。那些武器,全都是剑。陈列开来,亮得晃眼,月华在上倾泻下锋利的痕迹。全部都是来叶家报仇,或者被叶家杀掉的。杀人者人恒被杀,我也差不多。你分辨不清对错,到了最后,全凭欲望驱使自我。   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。   但其中有一把剑是属于师傅的,我要将它拿回来。我走到第一排剑前。师傅死了没有多久,中间没有人来招惹叶家和他们的亲戚,于是师傅的剑是右边数过去第二把,洛宜姐姐是第一把。   拔剑出鞘,灵光如水。   它倒映出我脸上的血色纹样,与身后已经接近的敌人。她可能只是来问问,但我的剑已经斩到她身上。一剑入腹往上挑,当我向右躲的同时,三枚暗器已经落下。同二少爷一样,她喜欢用暗器来开场,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。   就算没有死,也已经重伤。因为血喷出来太慢而我躲得太快,所以刚才那一剑的血,已经全都散到了身后的好好挂着的剑上。   天女散花,落地鲜红。   这一次,我手中有剑,且不再懦弱。我看着地上的那个侍女,她替叶家做了一辈子的侍女,现在终于完了。我往她心上捅了一刀,不管她是不是还有气在。然后往外走,不忘将门再次锁上。   我不习惯为自己留退路,因为只要留了退路,我就杀得不够痛快。   第二个目标比第一个简单,我只是从后轻轻一剑就要了他的命,同时躲过他椅子机关弹出来的小刀。   血顺着脖颈流下来,他还没有完全断气。杀一个有视角陷阱的残疾实在算不上难,“十三,你出来了?”   看似毫无防备的问话,三把毒针擦身而过。   然后我看到了正面的他。   他在喘气。大口大口地喘气,而椅上机关还有没有用完,我不知道。叶落是个高手,前提是你在靠近他之前就已经死去。他不停喘气,却似乎想讲些什么:“十三……”   我提剑上前,准备补最后一刀。   “十三,没想到真的是你……”他咳嗽了两声,而我刚才躲得有点远。我不敢走得快,因为需要应付别的机关。他脸上扯出一个苦得不能更苦的笑容:“我查过几个入口,有偷跑进去的痕迹……”   因为快死了,他说话断断续续。   我倒是没想到,但我依然不想理他,他说话与否,差异不大。   他道:“但我不后悔。”   我有些诧异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,连知道有人要杀他全家,都不管的?   “十三,我想看见你笑。”终于在我凑近他时,他说了这样一句话。脸上是尚未干涸的血迹,还有那张我很熟悉的温柔的脸。他伸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手,但我没有让他摸。我依然没有笑,因为笑不出来。   他的脸那么好看,眉如远山目似秋水,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。脸白的像大小姐,却又不显得秀气。他的手伸过来,仿佛想拥抱我。   我迟疑了一下,然后却忽然听见哪里有声音响起。不好!   我连忙刺进他胸膛时,地下猛然破开一个洞口。   我慌忙按住他的椅子扶手往后一跳,立刻明白为何他刚刚想摸我,那不是因为他想,而是因为他要将我扯下去——地砖退开,而叶落已经掉了下去。他如果能抓住我的手,那么我会和他一样掉下去,他是死了,但我却没办法逃离那里。   地砖合上,一切景象与刚才无异。   叶落死了。   而他只是想拖我下水。   就在我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刻,已经看到门口聚集来的人。   大厅中央一个缺口,而门前站满了人。叶家多年不被灭门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速度够快。第一个死的人是叶落,所以他启动了机关,让叶家的所有人赶到这里。   三人,二男一女,都是我曾经伺候过的主子。   “啧啧,我瞧是哪个丫鬟,看见主子了还不打招呼?”站在其中最小的儿子叶凡,只有十三四岁,手里还抓着一把蚕豆。他的剑不常出鞘,因为叶家和睦友爱,从来不会让幼子出外游历。他应该至今为止,从未杀过一个人。   我不说话。   “当然不,”大少爷嘲讽道:“死人干嘛要浪费口舌?”   那是叶瑾,被叶家家主捡回来,却被人说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。   可他却是最快赶来的人之一。   只有那女子不发一言,提剑就上。这叶家里还有更多人,叶家不是那种分崩离析的家族,不过我还是会将他们杀光。清剑一抖,灵光晃动,自引月来。那女子剑刃沉黑,毫无修饰,却是重剑。   闪身躲开,与之游斗。   师傅说过的一句句话,在我耳畔响起。   女子的重剑尚且不足,三把剑同时向我斩来,我满墙游走,几次差些伤到他们,却已经被另一把剑迫得退走。那嘴里还咬着一颗蚕豆的叶凡,口齿不清的说着:“哟,小姑娘,有两下子嘛~跟本少爷如何?”   我没有说话,清剑的另一个特征是请而快,单薄的灵光在夜里闪开,我正在和叶瑾的剑格斗。叶家的剑,曾有天下无双之名,而叶瑾手中之剑名曰流光,斩邪断恶,恶人所见,万不后退。   我知道自己是恶人,但我没有。   流光与清剑,是不符合与夜的名号。   趁着那女子没有追来,我一直往前,时不时不得不躲开另外两人的偷袭,我的呼吸却依旧是匀速,至少我还没有像那女子那般气喘吁吁。   就在我迫不得已跳起躲开叶凡的横扫时,那女子的重剑已经迎面而来。我立刻转招,引叶瑾后退,而那重剑太慢收不了了,直接捅往叶瑾的左肩。在那剑刃因为血肉而凝滞的一刻,我的清剑从左至右划过,一颗头颅被割下,喷血三尺。   重剑与清剑相撞,金玉交击之声。   叶家的大少爷,已经死了。   我依旧没有出声,连呼吸都极其轻微。百花谷中粉色白色浅色的花朵散开,刚刚被师傅捡回来的我换了一身衣裳,听见师傅说:“你是我见过最适合清剑的天才。”   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:“瑾儿!”   说完,重剑已至。他们或许已经发现了,少了一人,我的剑就快了许多。因为快,所以破绽太多,历代以来的清剑继承者,都没有办法弥补它的缺点。   而我无所谓。   我的眼睛够快。   当只剩下两人,叶凡与那女子以同样的剑法斩向站在其中的我。角度一致、速度一致、方法一致。我一脚轻轻踩在重剑上,因为我太轻所以那重剑几乎没有下落多少,与此同时我已经以那重剑为集力点,然后劈向叶凡。   叶凡一个惊诧立刻收剑,人试图将东西往后拉时会有一刻松手,而我将清剑往下一划立刻将那剑刃打偏,叶凡身前留出大片的空隙。   清剑以极快的速度转圈,仿佛在雕刻图案的工匠,就在眼花缭乱之后,血色挑出一颗心脏,即使已经脱离主人的身体,依旧挣扎搏动。那心脏看起来很丑,红得近乎黑。   而我甚至没有机会欣赏它,那女子的重剑穿空而来,风声呼呼作响。重剑的缺点之一,它斩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有声音。   旁人听不见,而我可以。   我终于看见那把黑色的重剑,名为离光。我矮身躲开,脚步急速地一跃上墙,那女子显然已经应对不及。作为一个女子却用最在乎力量的重剑,她一定有她的坚持。   但和我无关。   满场游走,场中三具尸体,而敌方只剩一人。师傅说过,要应付重剑,只有三个方法:躲、偷、绕。三个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办法,但清剑太轻,而我完全没有能力可以硬上。   一剑,挑开她的发带,青丝飞舞,在黑暗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颜色。   二剑,差些割开她的脖颈放血,然而差了一个角度,只割开她肩上的衣裳,暗中仿佛有一条浅色丝履落下。   “你是谁?”   我不说话。   “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?”   她吵死了。   这世间的任何一种声音,对听觉太过灵敏的人而言都只是折磨。   除了百花谷,这尘世吵得我头疼。   “你投降,现在还来得及。”   狡猾的女子。   然而就在她最后三字“来得及”落下时,她终于抓住了我,重剑迎面扑来,风声在耳边响起,像是流逝的自由。我被迫在墙角,没有着力点可以让我往上跳。就在离光将要接近的那一刻,我只得用剑强行将它往上挑。   用一把轻剑去强行挑一把重剑,简直嫌命太长。即使清剑是天下间最适合偷袭的剑,也依旧如此。  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送死。   女子愣住,就在她愣住时,我已经找到空隙逃离,一剑拦腰而过。   腰斩。   我所记得的,最惨烈的死法之一。   血色蔓延,冷月苍凉。   兵法最高者是兵不厌诈,而她以为我一定还留着后招,在她看来,一个能够连杀四人而面不改色的刺杀者,一定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。所以她大概觉得,清剑上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机关。   与其说她笨,我更愿意承认是人死前热血上涌,她被扰乱了思绪。   我徒手擦过自己的伤口,只为了保证自己不会流血以留下任何的痕迹。腰斩太脏,染得一地都是血。我回头看了看这屋子,一屋中五人,全都是叶家的人。   命名清剑的人,大概是注定了要失望的。   因为染满被刺杀者鲜血的它,永远不会清澈如水。   我踏着血迹离开二少爷的屋子,步向中庭。叶家有七人,夫妻二人,三个少爷已经被我杀了:叶瑾、叶落、叶凡。那么剩下的,就是大小姐和二小姐,还有叶家家主。这栋大宅里的人不多,但始终没有人能走进来。   白鹭已经横尸当场,在我绕过她时,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。“十三?”   我停下脚步。   白鹭的声音微弱,却依旧能听出是那个活泼的女孩子。我背对着她,这是很危险的姿势,所以我转过身。   然后我看见白鹭笑了,依稀甜美清新。她咳出一口血,在她腰腹之间捅出这么大伤口的只能是那把重剑离光。   她说:“夫人他们赶来了……夫人斩了我……”   我没有出声,叶落告诉我接近一个将死之人不是什么好选择。   “你能不能……来给我个痛快?”白鹭想要勉力弯起腰,和她腰上的伤口太深,根本就无法使力。她手无寸铁,但我又怎么不知道这是不是二少爷死前布下的最后一个陷阱。   白鹭是一个好人,进来以后,她是第一个对我露出微笑的人。我对其他人没有观感,却喜欢她笑。白鹭笑起来很好看。她像一只自由的鸟儿,而不是被困在内院还甘之如饴的小小丫鬟。   我听着白鹭的呼吸声慢慢微弱下去。   她死了。   在离我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。   她没有合眼,而我要竭尽全力,才能不控制自己靠近她。   我轻轻抚摸自己的脸。   见死不救,等同杀人。我知道的。我踩着步伐走向花园,一步一步的,不躲不避,就在我听见风声静止的一刻,看到了门口的剑阵。   提线木偶,开阔的战场。叶家二小姐叶灵,她从不自己拿剑,她控制的是木偶。那些木偶以剑为手,被叶灵操控,一个人就能打出群战的架势。我没有退后,听见叶灵好听的声音响起。   “十三,你居然出来了?”叶灵皱眉。   我不出声。   六个木偶,应声而至。我一眼就看到叶灵坐在花园中的一棵树上,两只脚在晃啊晃,扎着漂亮的双环髻,猫儿似的眼隐藏在阴影之中。我一脚踏在其中木偶肩上,挥剑直接扑向她。   明剑易挡,暗箭难防。   躲在树上的叶灵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,所以我要将她从树上迫下来。我一跃跳上另一棵树的树干,可是叶灵轻轻巧巧一躲,我的剑只划开了她身后的花。   花香四溢,花瓣四散。   叶灵道:“二哥没有教你么,你应该更快一点的。”   但这话还没说完,身后的木偶已经追上来,我一口气连格十三剑,然而那些木偶却完好如初。我的头发散乱下来,但它们是没有生命的东西,除非破坏了机括,否则他们一定会追上。   叶灵摘了树旁的一朵花,她道:“十三,这里风景很好看,你不觉得么?”   可是我听得见她的语调已经带着慌张,因为我的剑太快。即使清剑力量不足速度有余,可因为剑法眼花缭乱,六个木偶围困也没能让我受一点伤,即使我也根本无力破坏这些木偶。我们陷入了一种僵持的状态,木偶的反应在变慢,但我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。   一刻钟。   在我拼死强行挑开一只木偶的手之后,我单足一点就往后院逃。木偶穷追不舍,我听见叶灵也正一步步缓缓向我走来。只要我能伤她,那些木偶就全都会停下来,但我近不了她的身,她至今毫发无伤。   我推开一间耳房的门,却率先听见其中人的尖叫。那些奴仆全部被他们的主人关在这个地方避难,而现在他们被我发现了。   “十三?”   “不对不对,她是哑巴……”   “什么哑巴啊?十三姑娘,你停下来吧!”   原来他们也记得我的名字。   ……我曾经以为,这世上叫我十三的,就只会有师傅一人。我连动九剑,间无虚发。还不到片刻,他们已经全都断了气。房外是叶灵的声音:“你都干什么了?你杀了所有人?”停顿片刻,气急败坏:“你这个杀神!”   可是她不敢进来。   即使门开着。善战者心细,她又是这样的战斗方式,一眼就能看穿我是在引她进来。刚刚的花园既大而且视野开阔,而这间耳房太窄,门口只有那么大,如果要让木偶进来只能一个个排队,那是请君入瓮。   我站在墙后,贴着门缝听。   一个呼吸。   六个木偶全静下来了,连控制它们的叶灵都只是站在那里不停喘气。   七个呼吸。   她开始休养生息,挪着细碎的脚步观察周围的环境,怀疑我会从哪个缝隙钻出来,当头就是一剑。   十五个呼吸。   她凑近着想要试探,可她是个没有战斗能力的,进来就是找死。   一盏茶之后。   一个木偶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前,我一剑捅往木偶的头部,强行往上挑——它倒下了。这是第一个。我踩着那个木偶的肩膀,就往耳房外跳去。每个木偶都有控制的机括,而叶灵的木偶,机括和她一模一样,在头上应该绑着双环髻的地方。我找了那么久,终于确认机括所在之处。   叶灵是一个会对死物赋予感情的主人。   我连挑六个机括,然后剑刃就到了叶灵面前。我一剑捅在墙上,离叶灵只有一指之遥。叶灵猛然睁大眼:“你……好快……”可是惊慌以后,她眼中就冒出了晶莹的泪光:“十三,原来你是这样的……”   声音一抖一抖,像七八岁小孩子在撒娇。   ……我已经,不会撒娇了。   在我的剑挪动了时候,叶灵开口,她的双环髻一晃一晃。她说:“为什么要这样……我以为大家都能好好的。包括你。叶家里的所有人,都好好的。”   叶灵比她的哥哥姐姐要单纯。   她害怕失去,害怕孤单,所以竭尽全力保护自己触手能及的所有东西,不允许它们受到任何伤害。   即使这种想法,单纯到近乎天真。   ……我也曾经想过的。   但是没有了,会好好地安慰我的人已经不在了,是叶家人杀了师傅。如果不是这样,现在我还好好的,在百花谷里,听师傅说曾经的传说,看师傅演练的剑法。还会有人夸我,还会有人陪着我。一切都还好好的,师傅会揉乱我的头发,会偷偷带着我抢马蜂窝,去将本来要吃的兔子养起来。   即使师傅偶尔会去杀人,那又有什么要紧?那不关我的事!   温暖,甜蜜,美好。像是世间我能打造出的,最美丽的用以欺骗我自己的幻梦。在哪里一切都还好好的,我不会头疼,我不会被骂,我不会被打,我依旧笨嘴拙舌却一直会有人喜欢我,我能一直躲在自己创造的一切里。   没有了。   没有了啊。   是你们毁掉的。   所以我不要开口,我不要和你们说一个字,我为什么要和自己的仇人说话?   我动手了。剑刃横过之处,血迹沾染其上。   颜色鲜红,像兔子的眼睛。   叶灵慢慢地断了气。她头上的发饰垂下来,黄色的小花像是我曾经见过的样子。她断气了。就在我转过身的同时,看见身后燃起熊熊烈火。   那些木偶在被破坏机括以后,燃烧了起来。不知道是因为血,还是人为点燃。一排木偶围着我和身旁的叶灵,就是最危险的杀机。然后我听见一把声音响起:“你叫十三?”   叶家家主,叶清。与清剑同名,喜好是搜集奇珍异宝。   ……还有各式各样的武器。他是剑术大家,无论经验、能力都比我优秀。火不知道是不是他燃起来的,但这已经不重要了。我跃上围墙再往外绕圈,可是叶清比我更快。他在围墙之下,而我在墙上。   当我一跃而下时,清剑同时指向他。   “小丫头,有两下子嘛。”他的语气很平静,眼中却有无法掩饰的怨恨。   是否掩饰已经无所谓了,我差一点就杀了他全家,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。我扫了一眼他的装束,他应该是刚刚赶回来。他的路子和刚刚用重剑的女人很像,但这次我只能在花园内继续游斗。   “你给今儿下了迷药。”叶清说。   我没有回答。   没有围墙,清剑的威力大大减弱。空间实在太大了,我的落点只有屋梁和花园的围墙,而叶清一把重剑锋利而厚重,我若碰上就是死。   第一剑,我仗着速度从后偷袭,终于在他的背后划拉出一道长长的伤口。   衣裳破了,却没有血。我不满足。   第二剑,我冒着会被那把重剑斩一刀的危险,想要挑断他的喉咙,却差点被人抓住拎起来。我连碰都没有碰到他。就在凑近的一刻,我终于发现那把剑名为破空。破空与离光是一对的,都是天下间有名的重剑,曾经几番易主。   “你的剑很好。”   这句话说出来,落在我耳中仿佛杀人凶手的低语。我还记得,当我最后一次回到百花谷,冲进熊熊烈火中捡回来的,是师傅在屋里的尸体。师傅死了,而花海尽毁。   他们连一点美好的回忆,都不留给我。   我一咬牙,再也没有犹豫。我跳的速度更快,圆圈中的那人在我看来只剩下一抹残影。终于在一次力气将尽时,我跳过去抓住那人的脖颈,不顾敌人如何挂在他的背后死不松手。我的双手死死扣着他的脖颈,脚不沾地——果然身高还没长开是有好处的。   然后,清剑没入叶清背后,再从心脏处捅出。   我杀了他。   叶家七人,只剩一人。那个侍女,二少爷叶落,大少爷叶瑾,三少爷叶凡,叶家夫人,叶家二小姐叶灵,叶家家主叶清……但经过一场场的战斗,我也早已遍体鳞伤。   发带不见了。我的脸上有伤,那只血蝶更破了。我的胳膊只要一去感觉,就会发现挥剑挥的好疼。腿上有一处长伤,既深且长,我刚才用腿的时候一直忽略它,所以几乎不觉得疼。还有……无数数不清的刮伤。   没有人能真正伤得了我。   是吗?   我已经,连笑都笑不出来了。   因为即使笑了,也只会被人说“好奇怪”。   因为即使说话了,也会被人说“听不懂”。   因为即使哭了,也永远不会有人在乎。   所以和别人说话的最好方式,是点头和摇头,什么都不解释,因为解释的内容是没有人能懂的,只有这两个动作,我确定他们能分辨出是什么意思。既然没有人听懂,那我为什么还要说话呢?   只是这样而已。   ……虽然可能是因为,唯一能听懂我说话的人已经死了。   所以支撑我活下去的,只有恨意。   我还不能倒下,我还必须往前。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死,叶家的大小姐叶今。大小姐的名字和叶瑾只差一个字,连音节都相像,我过去一年伺候的主子,将我买进来的人。叶今总是捡人回家不是因为她善良,而是因为她足够强大,即使有背叛也一定会被她发现。   我在她的茶里下了迷药,她现在应该还没有醒。   我往屋里走去,路上寂静无声,静得让人安心。主屋没有人,而我往寝屋走去。寝屋很静,我一进屋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叶今。她背对着我。在我打算一剑往下的时候,她已经一个鹞子翻身一剑刺向我。   她坐着,乌发垂下如同织女在织布机上梳顺的细线,身上寝衣合身而精致。她还是她。那把属于她的剑,剑刃荧光,像夜间的月色。我虽然有躲,却还是一剑被她伤了胸腹。我捂住伤口向后倒,看到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。   原来在这里。   原来是在这里啊。   这就是她一直不出来迎战的原因?即使家人都死光了。我捂着伤口,瑟缩在地。好痛。清剑掉到了床底,离我很近。   “很好。”我听见她说。   “十三,你将所有人都杀了。”叶今还在继续。   我听不懂。   “大哥、小妹……所有可能和我抢家产的人都死光了。”叶今低低一笑:“以后这个叶家,就是我的了。”   叶、叶家……   那一瞬间,我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什么。   “十三,你知道我不杀你的原因是什么吗?因为你太蠢。从来不和人说话,还以为我看不穿你是来杀人的。我将你从二哥手里抢过来……呵,因为他感情用事,他根本不适合拥有你。”   我弯腰,咳出更多血。清剑就在床下,离我很近的地方。我想伸手,但是被一下子踩住了手。   “而你……嗯,是个合格的刺杀者,可惜你一点不懂人情世故。你还真以为下药没人能看出来呢?还是说你不够心狠,下的不是□□。”叶今笑。“我本来是女儿,女儿不如大哥那样,我也不像灵儿那样可以控制木偶。”   我跟了她一年。我什么都没能看出来……   师傅说得对,他们都好丑。   “但是没关系了,”叶今的声音轻快无比:“那些东西都无所谓,因为他们已经死了。”   因为我不想说话,所以屋子里很静。   师傅,抱歉了。我对不起你。   “大小姐,你杀了我吧。”   我开口,就是这么一句话。在我模糊的视野中,看到叶今有一刻的动摇。   我继续说:“就算被你杀了,十三也无所谓。”我勉力抬起头,看得到叶家大小姐面上显而易见的震惊。我继续说:“大小姐,十三不是不知道。十三一直都知道。”   师傅,对不起。   对不起、对不起、对不起。   “十三只是觉得,被小姐利用很幸福。大小姐是十三见过最好看的人……十三有时候会想,如果小姐不是叶家的人就好了。”   我很抱歉,我在骗人。   “但是十三以为,或许大小姐会放过十三。”我试着微笑,看见叶今眼中的惊诧化为了感动。   她说:“十三,你……”   她的那把剑落在床上,发出哐当一声响。我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。她跪下来,跪在我旁边,跪在了我一定能斩中的地方。   我说:“大小姐,动手吧,十三不后悔。”   我笑了。   她跪在那里,有眼泪往下掉。就在这一刻,我抓住掉在床底的清剑,一剑入心。再次拔出时,鲜血喷涌而出。叶今震惊地抬起头,她睁大眼,却在下一刻倒在了我旁边。我合上眼。   叶家,灭门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2017新年快乐。杀人的感觉不太好。对了,有人没看懂最后一幕吗?   我很想让十三全篇无台词,但果然不行。还记得开场的时候叶落二少爷干什么了吗?他表白只为了将十三坑进陷阱,然后十三最后做了同样的事。她不喜欢叶今,她只是在骗人。骗叶今靠近她,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了l了。 第2章 《外星少女》   我遇到了一个人。   她站在人群中央,不知为何你一眼就能注意到她,像是某种神奇的魔咒。   ……好吧,我说人话。   今天我像以前那样一边听歌一边走回学校,然后在马路边看到了她。她看起来不很奇怪,穿着正常的制服,绑着正常的马尾,别着正常的发夹,五官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顺眼,唯独奇怪的就是她面上的表情:面瘫。   她站在马路旁边,看着匆忙踩过斑马线的人群,不时抬头望一眼忽闪忽闪的红绿灯。她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,但手机屏里是自动导航。就在我打算路过的时候,她忽然喊住了我。   她说话的方式很奇怪:“同学,你好。”   我:“……你好?”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像是被训导主任抓住的学生?   然后她说了第二句话,我敢保证这句话我毕生难忘。   “请问你能将我带到马路对面吗?”   一个十五六岁,年纪和我不相上下,已经在念高中的女孩子,让我带她过马路?   我:“好。”   她点点头,依旧不笑:“谢谢你。”   路过马路,回到学校。毕竟是刚认识的人,我不应该开口问人家为什么不懂过马路。但是她依然跟着我,直到我被等在学校门口的学姐喊住为止。学姐手里拿着一份报告,表情严肃。她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,后者依旧僵硬地点点头,打了招呼,一样的台词,一样的语气。   学姐带着我们到了一个空课室,在电脑边坐下,然后表情严肃地开了口。   “阿一,我们学校摊上大事了。”学姐说。   我的名字里有个‘一’,所以经常被人喊‘阿一’,然后‘阿一’的谐音是阿姨……我点头,学姐继续。“一个月前,有一封邮件发了过来,要求和我们学校进行学生交流。”   我依旧不懂发生了什么事:“哦,那很好啊。”   学姐的眼神却依旧很悲哀,仿佛我没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。“然后那封邮件的发出地点,在外太空。”   外太空,哦,很好啊。   不对,等等?   我的脸裂了:“外太空?”   外太空终于有人盯上地球了吗?动画里的情节要出现了吗?   不对不对,一个多月了,应该已经没我们这种普通人的事了吧。我才平静了一点,捂着心脏抬头望向学姐:“然后呢?太空和地球在这一个月之间大和谐了吗?”   学姐显然毫不意外,她平静地说:“那个外星组织和我们扯皮了一阵子,中间还牵涉到很多蛮复杂的事情,不过都已经解决了。然后我们学校决定进行这次交换,让人类和外星进行第一次交流。”   学姐……为什么这种消息,你可以说得这么平静QAQ   学姐继续科普:“据说那个外星组织,是一群老学究。我们网上的网络小说,不知为何被他们组织里的机器拦截到了。他们研究了网文一阵子,然后因为网文觉得人类一定是一种很有趣的物种。于是为了进一步研究,他们决定派人过来看看我们的现实。”   我:“学姐,你等一等,我没缓过来。”   我当机了。   外星人看上了我们人类,是因为我们的网络小说。不是因为什么科技发明,甚至不是要殖民了我们地球,而只是一个可亲可爱一听就没什么杀伤力的研究组织,盯上了我们写的娱乐玩意。然后因为那些研究材料还蛮有趣,所以准备看看人类到底是什么样。   #各位老司机、玛丽苏、猎|奇控你们有什么感想#   #丢脸丢到外太空了#   #好在我们还有各位网文大神在撑场#   “好的学姐,没问题学姐,学姐你继续。”我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绝望。   学姐道:“然后那位学生会在今天过来,而且……唔,你已经见到她了。”  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什么,旁边那个面瘫少女就举手了:“你好,你知道我是谁了。学姐你也好。”她点点头,但动作依旧像机械:“说起来,我有一个问题想问。”   学姐淡定脸:“你说,我们会尽力解答的……包括你身边的这位同学。”   面瘫少女走到窗边,开窗指着刚刚我们路过的那条马路:“你们是红灯才过马路的吗?可是我记得研究资料上说,绝大部分人类,都将红色视为危险的颜色,因为你们远古时代最怕火,而火是红色的。”   面对这个问题,学姐显然也有点意外。我开口:“不,只是因为那条马路不怎么危险,所以大家都不看红绿灯而已。”   这个答案应该算是比较合理的,而且也不丢地球人的脸。   外星少女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,阿一。你叫我初二吧。”   “初二?”   “因为你叫阿一啊。”   初二的表情很平静,我试图理解其中的逻辑,但还是没能想明白。因为上课铃快响了,我们一起走回课室,据说初二的位置安排在我旁边。在班上的说法是交换生,但是不会透露外星这件事。   回到课室,我简单解释了交换生的事情,其他人还很奇怪,毕竟高中还是少有交换生,而且只交换一天,也太奇怪了。在将作业丢给前桌抄以后,我问了一下初二今晚会不会留下来,需不需要安排住宿之类的。   初二说要,留到明天早上七点,于是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家里人,说今晚有朋友来。   初二意外道:“你让我进你家门?”   我点头。初二说话的声音很小,比平常女孩子之间说悄悄话的声音还小。她皱眉,似乎是不理解:“我以为你们会讨厌外星人的。”然后加了一句:“人类的排外思想,好像很严重。”   我摇头:“话不是这么说的。”我想了想,试图给出一个解释:“唔……你不打算害我们,还想和我们做朋友。”这两句话好像不够:“而且,一天而已。”   初二点头,她很显然没懂,但是她说:“我懂了。”   她拿出一本教科书,一页页地翻,看得非常慢。我这才想起一个很想问的问题。   我小小声地开口:“唔,对了,你是人吗?”   初二几乎是立刻摇头,眼神诡异:“我不是。不过说了你也不懂,我没学过那个词语。”   我继续试探:“不,我是说,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?没有魂穿啊,意识交换啊,塑造身体之类的吗?”   “没有,”初二叹口气,如果硬要形容的话,就是“我就知道会是这样”。如果撇除掉身份,她的表情和语气,都挺惹人嫌的。“魂穿……我们不习惯。我看起来像人类,只是像而已。外表相似,但那是因为我不改变它。”   我还是不懂:“改变?”   初二很耐心地解释:“就是改。”   她指着自己的五官:“器官的功能可以改变,全身都是。比如只要我想头上长猫耳,现在就能长出来。或者眼睛变颜色?你们的玛丽苏好像很流行这个,不过这样不实用,我们不会的。还有改良。”   “改良?”   “我的眼睛可以自己调校视力,增加功能之类的。比如现在,它是一个摄影机,从我出发的时候就开着了,直到我回去,才会关上。我所看见的一切,会成为研究材料。”   我懂了。我试探着问:“那么,现在……”有人在看着么?   初二道:“没有。如果我说有,那多半是说谎。为了实验效果而对你说的。不过我不喜欢说谎,太难了。”   我正想再问什么,初二却突然看了周围一圈,仿佛听见了不得了的事情。“你等等,这里说话太危险了。”说完她就伸手蒙住我的眼睛,我眼前一片黑暗,却没感觉到出现了什么变化。然后初二放开手,眼睛凝视着我。   她的嘴巴没动,却有一道声音响起来。   “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   “能。”   那声音是在脑海里响起的,看起来我们就像两个互相对视的傻瓜。初二的眼睛一点也不像一台摄影机,黑色的眼睛,澄澈的透明。她的手僵在那里,像是在玩“你看见我了吗看见我了吗”的游戏。然后她赶紧缩手,低着头开始翻书。   “魂穿在我们那里引起的争执很大,另外的那种声音,不是你们会想知道的。”在脑海里,初二的声音更清晰,却依旧冷漠无比。我终于懂了,为什么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对劲,因为死板的要命,非要求一个准确的描述,才会弄成那个样子。   “唔……一开始也是啦,你看过我们这里的几部电视剧吗,那阵子清穿都还是身穿呢。”不过后来人人都习惯了,看多了就这样呗。   她继续翻书:“我知道的。但是我们那里,始终没有人习惯。”   我不解:“为什么?”   “你不介意,我就说了。那是一种很偏激的声音,不过没多少人采纳。”她似乎停顿了一下,“魂穿是最不把人当人的金手指。”   “……还是不懂。”   初二的手指在书页上磨蹭,那是一个人名,对,教科书里最烂大街的“小明”。“你们这里的文章,魂穿开始时最大的冲突就是名字。大多数人都不习惯听见别人的名字。名字是自己的象征,而姓氏代表家族。但其他的点,一个都没有写过。”   我还是不懂,或者说,有点好像懂了的感觉,但看看初二的表情,我又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懂。   “每个人都不一样,魂穿怎么可能习惯呢?即使同样是使用汉语的种族,各地的电影译名也不会相同。读过了什么书,就能写出来怎么样的报告;自己精神上有什么需求,就会创作出什么作品;优等生和差等生写出来的字,也绝对不会一样。”   初二的声音,由始至终,都很平静。好像她在说什么和她无关的事情——唔,这的确是和她无关的事情。   我听懂了,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反对:“唔,所以作者才很厉害啊,这些细节是为了我们的……呃,阅读感受才省略的。”   初二微微笑了:“你很温柔,谢谢你。”   我:“……多谢夸奖?”   “但那些人就是不明白。他们提出了一种说法,就是人类是低等生物,他们之中的人不像是有思想的动物,而只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名字而已,而他们写出来的字,弄出来的报告,创作的作品,全部都差不多。唔,如果要客观评论他们的观点,大概就是在说……”   “没有创意的,都不是人类。”   我点头:“懂了。但没人规定所有人都得有创意啊?那不是更单一了?”   虽然有挺多话想说,但这大概是唯一能在这个外星少女面前说的话。我不太生气,但知道因为这个被反对了还是有点心塞。“所以我说了,你很温柔啊。”   这句话说完,上课铃就响了。   还好第一节 是自习。   “那……你们那里,没什么防护措施吗?”听起来好像是个先进的地方,难道不会教导一下这群人什么的?   “有,我们的教育里,提倡包容和观察,不管什么都当成观察的材料,不要有什么情绪。”初二道。我总算懂得这货为什么由始至终都一脸平静,因为没有人会对研究材料产生感情。   作为研究材料的我:“万分感激。”   ……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能说的吗?   初二冷漠道:“我们在毕业前每年都要写报告……然后毕业作品,就是解剖自己。”   我又当机了。   “用你们的话说,就是拎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报告,看着那些从一两岁开始字都丑得不得了的黑历史,然后假装那不是自己写的,研究自己的人格形成,家庭关系,总结原因。附带一提,这是最后一年我们才知道的,前面的学长学姐都不说,大家都以为那份自我年度报告只是个不列在成绩表内的东西。”   我懂了!   这种毕业前还要被学校坑一把的节奏啊……   “不过就算那样,其实我们大部分人都玩得挺认真的。”初二总结。“毕竟我们不是应试教育,没有生存压力。但是就算是这样……漏网之鱼总会有,你知道的吧?”   我点头。我觉得我不重启会比较好。   “嗯,因为这个,我差点来不了。他们在抗议,写报告书什么的。”初二依旧没有表情,半点也听不出她在抱怨。   “写报告?”   “不然呢?”初二一脸“除了这个还能怎样?”的表情。   容我吐槽一下,你们的抗议手段真是单一而且毫无杀伤力……   “我以为会有别的……”我越说越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了。   初二侧过头:“都太低级了,远远不如语言实在。”   然后,初二就不说话了。她认真地看书,时不时看看黑板,完全不像在听课。期间老师甚至点她起来回答了一次问题,她的回答方法也不比其他人更详尽。我偷偷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  那是脱离现在教学范围的问题,不过她好像也是第一天来上课。   初二道:“那是选择题。逻辑推理排除一下,再利用心理学观察老师就好。”她看了我一眼:“我的副修是逻辑学,因为我曾经被老师说我是零逻辑,我只好努力一点了。”   说完这句话,她缩了缩肩膀,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。初二从头到脚都很像人类,但又很不像。   接下来的几节课,平静的毫无波澜。虽然数学课初二整个人都懵了,看着数字发呆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英语课她都没这么惊慌,据说初二是半句英文都不会的,英文字母撑死就认得五个,而且那五个的记忆也已经摇摇欲坠了。   “ABCDE……还有一个F对不对!它只比E少一划!”   “……是的。”   请不要将能背出来字母当成什么奇迹一样的事情啊QAQ   “唔,后面那个。我记得的!它和O很像!半个圆圈!”   ……你就不能靠读音记住它吗?非要当图形来记?二十六个字母的英文歌唱出来多简单啊!   她说她是偏科生,大多数人都是学英文比较快,只有她一个汉语学得近乎神速,英语完全捡不起来。于是她就干脆不捡了。说好听了是简单直接不绕弯,说难听了就是何弃疗。   因为这样,尽管汉语言文化传播的范围广阔,但来的竟然只有她一人。   “我的逻辑……数学就是逻辑……”初二连声音都是抖的,感觉快哭出来了。“好复杂……乘法表是什么来着?7x6是不是36?”   7x6是42……这货为什么能学好汉语?靠直觉?   我:“行,等等数学老师找你回答问题我帮你,别慌。”   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,不撞南墙不回头(哪里不对),数学老师果然提问了,初二看着黑板上的字母夹杂着数字,表情仿佛我看见了她。如果要翻译一下大概就是‘这些都是什么鬼’。   初二据说不擅长说谎,于是她的回答是这样的:“这些是什么?”   课室全体成员:=口=石化   老师:这位同学,你……   我立刻举爪,我感觉再不举爪就不行了:“报告老师,初二她是今天来上一天课的交换生,她不认识是应该的。”   于是所有人的表情就变了。   课室全体成员:orz槽点太多我们躺,为什么成绩差成这样还能来当交换生?私立的?而且一天能看到什么鬼?   老师:该不会是特殊学校来的吧……   初二战战兢兢地低头看书,但她立刻传了一句话过来。   “人艰不拆,我成绩不差的啊……”   嗯,网络文化和汉语的成绩一定很好!我相信你!   然后就到午休时间了。她很熟练地掏出了饭卡——不,所有关于电子的东西,她都很熟。本来我们到校外吃的,不过因为初二没带钱,所以我和她留在了学校食堂。   她一进食堂就左右看,眼神很奇怪,回答却是“不,我已经看腻了,所以很怀念”。   奇怪的外星少女。   不要看她起了一个充满中国古典文化的名字,她真的就是个二。如果不知道她是外星来的,大概以为中二病末期出来逛街了。所谓的逛街,本来大多是“这个好好看”“这个也不错”“种草”“买买买”……   到了她这里,就是:   “这个用外国语言的招牌证明了文化全球化现象,各国的语言交流在这个时代大幅增加了”   “这件衣服标签里的生产地,证明了现代运输行业发达,全球分工可减低产品成本”   “这种精致的装饰可以批量生产,引申出货币改变之后,降低了人类的生活成本,间接改善了生活素质”   #外星中二少女还有一个绰号叫‘行走的作业’#   “……请你不要再说了,我已经不想逛街了!”我崩溃了。   初二住了声,提出一个疑问:“不然怎么逛?用腿逛吗?”   我已经放弃和她交流了,是不是外星人都缺乏情商,或者她只是来给外星球丢脸的?   唔,对,以上对话是在商场里的,我们已经放学了。设法在商场里逛了一圈之后,我决定放弃和这个中二少女讨论例如“人类的自尊心”“求偶技能的发展”“全球体制改变”之类的话题。我们向一家咖啡馆走去。   对,我相信用甜食征服她是一个好选择!   然后世界果然安静了。鉴于这家店的逼格比较高,用的不是汉语,某人直接血管清零,看着菜单一脸天然。   活脱脱的说,就是“这是什么鬼”“这又是什么鬼”“这都是什么鬼”。   语言和人口,□□人民两大必杀技之一。不过情况好像不大对劲……   初二说:“这样是不对的,你们只是在利用天生的种族优势,大家都能,你为什么自豪啊”   然后拿笔在餐巾纸上写了几道陌生的线条。对就是线条。她声称这是文字。   “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?”初二的眼神很认真。   我无奈:“……唔,只是开个玩笑嘛,别太紧张。”   初二还是不懂,但她点了点头:“我懂了。”   过了半天,我才清楚,她的‘懂了’并不是真的懂了,而只是知道了什么话不能说而已。如果再这么不说下去,感觉她就要变成一个哑巴了。因为只有哑巴,是能完全不暴露性格和人交流,而且别人还不会讨厌你的。因为点头和摇头根本看不出性格啊。   唔,不管别人闲事了,反正她只要回到外星球就好了吧。   “……好吧。”初二低着头,眼神闪烁:“其实我也学不好我们的语言。”   我错愕:“真的假的?”   “真的。”初二完全不抬头了。   “好像只有汉语我学的最好,可是我们那里不用汉语。”她想了想:“或者说,用画面来记忆的文字不多,大多是象声不是象形。”   好像有点懂了。不过该说什么?   嗯,不用说了。下一刻,甜品就到了。初二喊的草莓蛋糕,和一杯有小颗小颗棉花糖的巧克力,然后我们就都不说话了……   “话说,”初二本来要喝巧克力,盯着它忽然开口了:“我们那里有个题目。”   “什么题?”   “选择题,关于巧克力的。”她的眼神很诡异:“A,一块,B,一杯,C,一吨,D,一天。”   前两个就算了……一吨和一天是什么鬼?   初二喝了一口:“后面两个就算了,纯粹是用来筛掉脑残的。”   好狠毒的说法!   “但是一块和一杯……前面那个就是有包装可以咬的,后面那个,就是这个。”她指了指那杯巧克力。“然后两个家伙看到试卷就吵起来了,因为A和B都行。”   我好像懂了。   初二的眼神空洞:“一个坚持巧克力当然是一块块吃的,不然怎么有果仁在里头。”   “另外一个坚持巧克力是喝的,那么滑的玩意弄成硬的是在浪费。”   #外星的甜咸之争#   我不以为意:“两个都很好啊,何必争。”   “你们当然这么说。但我们那里没人会劝架。课室乱起来了。”初二道:“其实我想劝架的,但是我一说话气氛更诡异了。”   我好奇:“你说了什么?”   “泡成一杯的粉末是一包包的,一块块的巧克力也是在包装纸里一包包的,”初二眼神认真:“是老师出错题了,他们都没错。”   我想了想:“还行吧,说得过去。”   初二点头:“对。”   然后:“但是我刚说完,老师就进来了。”   ……   好吧,这个掠过不提。晚上写完作业(只有我写),洗完澡(只有我洗,因为她不需要),上床再刷一把手机,我在床上,她打地铺。她说她喜欢地铺,比较安全。   “能听到楼下吵架的内容,还不错”初二一脸真诚。   然后我们的娱乐活动是……一起刷手机。   我觉得:“要不……五子棋或者别的什么?”总觉得这样招待不周?   初二道:“就这样吧,观察一下人类的网络文化。”   我刷完手游——我是个不玩转珠的,折腾了一阵子之后是微博,微博之后是更新,我没点企鹅,她也没问。然后她说:“手机能给我一下吗?”   我应了一声,递给她。她看着手机愣了一回,然后搜索了几个词语。这些词语都比较陌生,而且显然都没搜索出来想要的内容。就在这时候,应用程式弹出来一个广告,广告语非常简单:   这个游戏98%的人都玩不过!   就在我想多看两眼什么游戏的时候,初二秒删,想都不想。   “你删了?”我很惊恐。   初二依旧面瘫:“对啊,怎么不删。”   她说:“98%的人都打不过,那我肯定也打不过啊。”   ……好像很有道理。“但是……没准你是那两个百分比呢……”我弱弱地说。   初二冷漠:“我不是你。”想了想又道:“不对,我不是人。”   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很快就要过去了。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,我忽然听见有人收拾东西的声音。声音急躁,而且慌张。我起身,看见初二正在收拾书包,掏出手机。我奇道:“你在做什么?”   初二的背影在黑暗中,看起来像只鬼。她低着头,声音小小的:“我弄错了时间差,好像要回去了。”   回去?   嗯,本来是深夜……话说外星和地球有多少时间差?   我说:“我送你。”   悄悄地开门,像偷东西一样。初二穿着和来时一样的衣服,背着一样的书包,往地铁站走去。看到她这个样子,我又有点奇怪,仿佛这一天是愚人节,她只是别人派来耍我的。   夜风很凉,没有繁星。   “其实……感觉你们外星人好厉害啊。”我试图找个话题,缓和尴尬的气氛。   一个敢到陌生星球来研究的组织,怎么想都很大胆……或者说勇于作死?   初二摇摇头:“不是的。”   她静静地说:“我们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。”   这句话很沉重,初二低着头,没有说话。忽然停在一个地方,初二突然拉开书包,掏出来一件东西。她走近了一点,一只眼睛变成了黑色中带着点点蓝色的萤火。她打开盒子,在我看不见的地方。   “要走了,根据人类的习惯,我送你一个纪念品吧。”她在耳边说,然后一条项链环到脖子上,感觉有点重。吊坠凉凉的,不光滑。   然后,她闭上眼睛:“再见。”   然后,就没有然后了。我独自一人走回家,还被父母问了一回“那姑娘哪去了”,我说外星,他们还不信。我摆弄了一下那条项链,那似乎是一颗石头。没有图案,一点也不漂亮,也研究不出有什么用。   这样的日子,过了很久很久。直到有一天,我将它摆回那个盒子里,然后看见了熟悉的人影。   一片投射的光影,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镜子投影在空中。初二坐在镜子里:   “我忘记给你操作指南了。”她说:“你要将她摆进盒子里,才能见到我。”   “……项链不是戴的吗?”我错愕。   “你们人类大部分首饰不是都只摆着的吗?”她更错愕。   唔,不管怎样都好。   我说:“嗨。”   再次见面了,外星少女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外星少女orz我终于找回跨年的感觉了……   这个梗是《妄言之屋》里最后一章的接续!我想写的梗都写出来了!虽然中二……我写到后来,有种我不是在写外星而是写未来的感觉。   但未来向真不好写。未来可以任由我随便编,但还要我编得合情合理。而且写未来向的话,我很难不提体制,提了体制我又怕被和谐。我没法只谈恋爱,即使是未穿今,你要理解你的对象就必须提到世界观啊!不然我是在浪费笔墨啊!   除了末世,末世时代的未来我就可以写。但是我没想到有趣的梗x而且,我对普通人视角真的掌握不好,看这篇就能看出来,我写得想打死自己。   写完现在这篇的抖M,下一篇会换四个视角,但四个视角也都不是正常人。自恋狂+叛逆少女+书痴+恶魔orz 第3章 《献祭》   上古时代,人们相信神的存在,他们会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神,换来全人类的安宁。   我知道。   姐姐给我讲过这个传说。她是从教书先生那里听来的,说完以后还接上一句:那时候的人们真残忍啊。而我只是在旁边点点头,一句话都没有讲。我看着姐姐漂亮的嫁衣,那时候姐姐已经九岁了,可以开始缝制自己出嫁时所穿的衣裳了。   姐姐看见我的模样,摸了一下我的头发,然后道:“很美,对不对?”   我点头。   姐姐的嫁衣很美,每个图案每样针法都挑选得那样细心,繁华而美艳,明明整件衣裙就是红色,然而图案却似乎没有被颜色所遮掩。我伸手轻轻摩擦姐姐已经绣好的图案,它摸起来很粗糙,感觉很不好。   每个女孩子,从小就要缝制自己的嫁衣,因为是婚姻的象征。   “姐姐,这个好难受。”我皱眉。   姐姐狐疑地望了我一眼,然后也摸了摸。可是姐姐说:“不会呀。”   简单的三个字,于是我没有再说话。   是不是所有看起来美好的事情,都一定有它的缺点?   我不知道。   姐姐说我们很幸运,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,可以自己缝制嫁衣。我还是不懂。我觉得,可能毫无修饰的纯红色嫁衣,会比有图案的更美。   姐姐不喜欢,我就不说了。   后来,姐姐出嫁。她的那件嫁衣,终于缝制完成,那样精致,自上而下,绣在裙边的蝴蝶,栩栩如生。前一晚,我被人半夜喊起来,看着姐姐穿衣打扮,我还没睡醒,却感觉到气氛很不对劲。   我说:“姐姐?”   姐姐没有回应我。有个陌生人在替她梳头发,姐姐乌黑的长发垂下来,像吊死鬼用以勒死人的武器。那个嬷嬷低声说着话,但我却没听清楚。或者说,是记不清了。我很难受的不停揉眼睛,觉得很冷,可是嘴巴又干又燥热,一点都不好受。半夜睁着眼睛时,大约就是这样一种感受。   我还不知道,姐姐要走了。   我看到桌子上有一个苹果,而苹果皮漂亮地堆在旁边,像线圈那样绕出一圈一圈来。我不懂得为何大人们都不去动它,苹果不是拿来吃的么?[1]   就在我和那个渐渐变成锈色的苹果干瞪眼时,姐姐的事情,似乎做完了。然后姐姐被扶到另一个屋子里,娘亲对我说:“回去吧,莫要留下了。”   我还是不懂:“姐姐要去哪?”   “你姐姐她……要去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。”娘说:“别担心,她还会回来的。”   我皱眉,回来?姐姐要走了?   我并没有看到,娘眼里隐隐含着的泪光。直到第二天,才终于有人解释给我听。我再也没有见到姐姐,在她出嫁时,我还没有睡醒。我是被人抱到另一个地方的,只隐隐约约记得姐姐和据说是姐夫的人拜堂的场景。   我只知道一件事,姐姐打扮得很美,美到人人艳羡的地步。在挂着大红綵的屋子里,花轿临门,一把仿佛由血色凝结的花瓣粉碎着洒下来,姐姐穿着她那套我曾经见到过的嫁衣,披着红盖头出嫁了,那块讨厌的红布让我看不见她的模样,直到大人们后来说起,我才知道那是她。   然后,有人给我换上了漂亮的衣裳,和姐姐一样是红颜色。他们喧闹着,好像这是一件很值得庆贺的事情。在他们的对话里,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:姐姐出嫁了,离开了我们住了许多年的那个家。   但是所有人都在笑。   仿佛这是一件很值得笑的事。   我抓住一个小女孩:“他们说,我姐姐嫁出去了,是么?”   我问的时候,声音都是抖的。那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女孩子,奇怪道:“对啊。”  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,一连抓着好几个人问了好多好多次,可所有人都说姐姐是嫁出去了。每个人的年纪都不同,穿着不同的衣裳,他们并不是在骗我。我终于承认了,那件事是真的。   姐姐出嫁了。   姐姐离开我了。   姐姐抛下我一个人了……   她不喜欢我,所以她才会赶着嫁给那个,据说是我姐夫的男人。一定是这样。一定就是这样的!   回到家后,我趴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,没有人来劝我,也没有人想劝我。因为他们都在做他们的事情,他们都觉得这件事是值得庆祝的。到了最后,我哭得声嘶力竭,姐姐还是没有回来安慰我。   姐姐她已经不会回来了。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,仿佛只要这样,这天下间就无人会喜爱我了。我憎恨这样的说法,因为太过残忍。我花光力气来尖叫哭喊,但依然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。   姐姐,你不要走,不要离开我好不好,我想要姐姐一直留在我身旁。   后来我终于懂了,不是姐姐的错,姐姐是一定要走的。所有人都不曾解释给我听,是我自己慢慢接受了这件事情。长辈们日复一日的教导,只是为了能够迎来这样一日,因此出嫁是美好的。   即使不接受,也不得不,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,姐姐已经回不来了。   姐姐出嫁后,偶尔还是会回来。不知是否我的错觉,姐姐和娘的关系,似乎已经不那么亲密。她们还是会说话,会闲话家常,但再也不像从前那般,娘不会将我和姐姐抱在怀里,像小时那样。   我必须保证自己不哭出来,因为姐姐会担心。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之下,我终于习惯了姐姐离开我这件事,并开始缝制自己的嫁衣。我固执地选择和姐姐同样的式样同样的花纹,仿佛只要这样,在我练习时,姐姐还在我身旁。   我知道这样很傻,可我想要。   直到这一日,终于到来了。   娘挑选了一个很适合的人家,做的事情与旁人也相去不远。娘看着我那件和姐姐一模一样的嫁衣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然后像是惯常那样,唠叨起姐姐出嫁那日的事情。能说的细节不多,但她总是能说上很久。   我不出声。   我话不多,这是旁人都知道的事情。久了以后,渐渐也没有人再需要我讲话,我只要做个听众就好。我不关心自己会嫁给谁——不,从听说我不可能和姐姐嫁入同一户人家后,我就不再过问了。   大红嫁衣,临门花轿。   我被人半夜喊起来,一直到如今,我才知道苹果有何用,而那个嬷嬷梳头时到底在说些什么。我静静地听着,看着他们做那样一套套的仪式,神情庄重,一言不发。我牵了牵嘴角,想笑,但笑不出。   穿上嫁衣,我低头一看,那只蝴蝶还在,位置与我记忆中,姐姐嫁衣上的蝶毫无不同。妆画了很久,然后戴上凤冠,冠上一颗珠子垂在额前,只要动一动,它就会晃。姐姐当年,或许也是如此。   我终于明白,其他人热烈的原因不是因为站在那里的人是我,而是因为,她们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。   每个人做事,都只是为了自己。   一群人在我眼前经过,然后我披上盖头,踏上花轿,一切都摆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上,我的每一步都必须稳妥,绝对不能出错。所有人都在感叹,终于在我站在堂中的那一刻起,人群的沸腾声攀到一个顶点。   红色花瓣洒下,我身上穿着红色的衣裳。   像是走上祭坛后,在祭坛下熊熊燃烧的美丽焰火。   我一步步往前走,在拜堂时一眼偷瞄看到了新郎的靴。我们同时跪下,不分先后。   “一拜天地——”   我想起了姐姐讲述的传说中,那负责至高无上仪式的祭司。   因为至高无上,所以无可沾污。即使眼前即是牺牲。我听见身后的人群道:“这个姑娘嫁得真好啊,整个家族都要跟着沾光了吧。”   我在红盖头下笑,可是无人能看见。   “二拜高堂——”   姐姐不要我了,父亲和娘也都不要我了。   因为只有我嫁出去,才能为家族带来更大的荣誉。   “夫妻对拜——”   结束了,这场祭奠。   上古时代,人们相信神的存在,他们会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神,换来全人类的安宁。   我知道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如果硬要说,cp是姐妹。婚礼流程我没细写,因为我查了一大堆资料突然意识到,人都是留意自己想留意的,然而主角是个姐控。这篇文要用第三人称写,就不会只有立意,文笔也会很完美……但是已经写了。那就算了。   [1]苹果那个……是我们这边的习俗。据说苹果的皮刮得好,完全不断完整一条的话,婚姻就会很完美。可能有人猜出来我是那里人,猜出来就猜出来了吧【自暴自弃   我找到了一个《写手炫技十题》,其中一个让人写反差。所以我就写这个了!“人牺牲掉美好的东西为了更好的未来”本来我想写二次元脱宅去面试找工作,'梦与现实'我玩了好几年了,已经很熟练了。但我最近在找礼记。   不是我故意讽刺,婚礼本来就设计得很像祭奠啊!严肃的仪式严格的规定,各个方面都太符合,我怀疑设计这个的人上辈子是祭司【远目 第4章 《学棋》   我喜欢围棋。   黑白两色,纵横十九路,三百六十一交错,变化无穷的定式,却又有其规律的棋。表面看来无比简单的规则,琢磨不尽的深意。   但当时京城里,围棋还不是最为人熟知的才艺。琴棋书画之四者,棋是最少人提起的。在我所知道的那个圈子里,没有多少人能够将棋作为自己的才艺,更少有人在聚会上说这么一句。   但我喜欢。   姐姐一脸嫌弃:“你学棋有什么好?下起来都不像个女儿家,坐在那里琢磨这样久,最后还是没个结果。”她是情愿拿针线做女红,也不愿意陪我下棋的人。我只能笑笑,什么都说不出口来。   棋很好,因为静。   我曾以为这天下间,没有几个女子喜爱参与宴会,打扮耗费的时辰太多,而宴中头昏脑胀,听着身旁人不知所云,只能以笑容应答,至少我是不喜欢的。但因为旁人在,所以我总是会去。   在马车上,我只是小小声地抱怨过一句:姐姐,不如回家,此处无人下棋。   可是姐姐听不见,她还在想自己的妆容,抱怨自己忘记出门前再照一回镜子,让我帮她看她新买来的金钗,吊饰可有缠上发髻。我无奈地去看,那钗用金,配以华丽吊饰,而红紫双色的花朵妖娆地在钗上缠绕交错着盛开,配上姐姐涂成涩红的唇,美艳无双。   我笑笑:“姐姐,不曾呢,你多虑了。”   姐姐这才松下一口气,半埋怨地看我一眼:“你一个不打扮的小丫头片子,根本不知我有多紧张。”   我却是听过的。姐姐到适嫁之龄了,如今这个年岁,出门去就是让人相看,寻一个好的夫家。而我这样的年纪,跟过去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——母亲的原话。我倒是不介意,连衣裳也挑不出一身好的来。   我不会打扮,好多姐姐都是知道的,直说我是个棋痴。一个本就不会打扮的人,如今穿起衣裳来,也不是那么简单。本来我想穿素白,可姐姐说像出殡,即使加了件浅色衣裳穿上身,依旧显得脸颊肉肉的,也不好看。可若穿浅色,又要化很浓的妆。   当我气急败坏地想要穿灰色时,又被人说看着像道观里的师太。我已经放弃了,姐姐才递来一件鹅黄色的衣裳。我不得不反驳:“你刚才不是还讲,这映得肤色太难看么?”   姐姐懒懒地望过来:“可已然是最好的了。”   我…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   我跟着姐姐下车,往府中而去。周围路过的人,偶然有停下的,也都是姐姐在应答,说着说着就到了宴会的屋子里。我将两只手伸出袖子,小小地看了一下它,但只是看看而已。   这里,没有棋子。   即使是早知的现实,我也觉得失望。   穿着各式衣裳与化不同妆容的人们聚集过来,各成一群。而后宴会召开,各种菜色呈上,小菜大多都是一口的分量,其中我认得的菜式不多,但有一道菜是在家里也能吃到的,用薄薄的白玉色瓜片卷起肉丝、云耳、豆角等材料,但这里的材料明显精致许多,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。   我小小地咬了一口,看到姐姐对着这道菜仿佛不知所措,最终只能咬了一半,一点油染了口脂,看起来更是鲜活艳红了一些——姐姐却是一副后悔的样子。我不由得笑了笑。涩红是一种隐晦的颜色,比桃红要深,比玫红要浅。   宴会好像也没有我所想的糟糕。   最后一道甜点下去后,姐姐轻声说:“很快就能回家了,你安生点。”   即使是声音小,也能听到其中的不耐烦。   姐姐……我并没有不安生,我已经很努力安生了……但是我没有反驳,继续看着姐姐。很快就到了宴会里一个几乎必要的环节——才艺。琴棋书画,是为四艺,而其中,琴与书者极众,画其次,几乎无棋。   时人风尚,其实学棋者不少,但恰恰在我见到的这些人中,会棋的人很少。这一次,我是陪姐姐来的,所以见到不少生面孔,都是只知名分,却难以将身份与人对上号。所以我并不知,有几个人擅棋。   就算有,也是轮不到我的,该上去的是姐姐。   琴棋书画。有人用一把七弦琴奏响了历史长河中,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曲子;有人吟诗作对,或能写一手让人惊艳的字;甚至有者,当场作画,水墨绘一副壮阔江山,河水凄清。不知是凑巧还是如何,竟然无人下棋。   这不算是巧合,我也并不知,学棋者,除了破棋局与对下以外,还有何样方式。倒是曾见过一个姑娘,写了一首与棋相关的诗句,却也不算是。我不得不安慰自己——不会轮到我的,因为我只是个陪读的人。   直到宴会中途,有人从那锦盒里拿出一张字条。   那时候,姐姐已经昏昏欲睡,却在听见称呼的一刻,立刻睁大眼睛。而我僵在一旁,完全没有想到过。那喊出来的人,是我。   不是姐姐,而是我,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。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锦盒,全然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出。却见到姐姐,警戒地望向周围,然后轻轻道:“出去吧。”   我依旧不懂。我低声唤:“姐姐……”   姐姐脸上的慵懒全收回去了,一副严肃的模样。她说:“是右相家的千金,你记住就好。”   我还是懵懵懂懂的,不太懂类似的事情,但却知道一件事——这不是我能干涉的事情。我常常这样觉得。即使我分辨不清,可这个念头就冒出来了,而且事后证明那确实是对的。   我只得起身。我身在人群之中,能听见周围人一些窃窃私语,但像小虫飞过那样,从来听不清她们口中所言。我深吸一口气,才能强迫自己走上前去,向公主行去。这是一场由公主召开的宴会,所以来的人无不位高权重,也因此让我觉得陌生。   我一直觉得,在人群之中,我的所有情绪都太过显而易见。   我向公主行礼,然后直白地开口。   “在四项才艺之中,儿会的只有棋,只有围棋。”我说。简简单单的一句话。是真的。我并不清楚旁的事情,但却知道一件事:向公主打诓,那是不对的。我说的是对的话。   我望了公主一眼,她穿一身竹子那样绿的衣裳,戴的首饰也简单,一串透明的颜色挂在项上,高高在上。我想着,也许学那个姑娘那样,题一句不如何的与棋相关的诗句来,勉强将场面应付过去,也就是了。   她“哦”了一声,听起来并不如何在意。   “那你打算如何?”她问。   我正要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,却忽然听见一把陌生而温柔的声音。有人走上来,跪在我旁边,她身穿一套深紫色的衣裳,大片的深色在她身上依旧不显得喑哑,发髻梳得不算多么整齐,但却很美,长发松松地垂下,且不曾因为动作而紊乱。   我忽而想起,姐姐说过,唯有五官分明而皮肤白皙的人,才能穿得住深紫,这种颜色不比黑色好多少,却又更显高雅。正因如此,这样冷门的颜色在京中从来不曾流行。   她说:“儿请求与这位妹妹一同对下,不知公主可允许?”   我睁大眼睛——我从不曾想过,居然会有人愿意出来帮忙。随即觉得有几分愧疚:难道所有人都看见我的不安了么?   我好像又给姐姐丢脸了……   公主轻轻应了一声,语气中带着笑意:“那你也得问一问,她意下如何。”   我连忙开口:“儿……”因为太不安,所以我说话还有几分犹豫:“儿愿意的。”除了这句,我竟是连一句修饰话,都说不出口来了。   公主满意地点头,不知为何,我竟觉得她松了一口气。   有人摆下棋盘,在见到棋盘的一刻,我才终于镇定下来。因为,这是我最熟悉的东西。那身穿紫衣的少女,坐在对面,垂眼看着棋盘。我们走过对下前的礼仪以后,才执起一子。   我终于不用在意周围的吵闹声了。   屋中像是忽而寂静下来,只剩下棋盘与坐在对面的人。我并不知她的名字,却立刻感觉到威胁。人人都说,棋如其人。我看不出自己的棋风有什么特别,却立刻能意识到对面人的想法。   不顾一切。   一开始的几步,我还可以说是在试探,只因能够放松下来,所以才显得停滞不前。可她不是,她认准了一个目标,就根本不肯后退。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拦住她,可她即使同归于尽,也要继续前行。   完全、不像是一个棋手。我睁大眼。   围棋是一种需要耐心的东西,但她好像根本不耐烦等那么久。她的心情很奇怪,仿佛此刻不是身处于静室之中,而是在边关坚守的孤城,她是唯一的士兵。   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。   仿佛她眼前不是静水山河,而是血染天色,横尸千里的战场。  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,不敢相信她会这样下棋。我还没输,至少现在看起来,局势还不坏——但仅仅是因为,我还能应付而已。我好容易才冷静下来,继续回想自己的走法到底应该如何。   她的棋,并不因此而显得厉害。她不限制于哪个视角,好像她能同时用眼睛看到,一个局势下其他棋子的想法。   是,我咧嘴一笑,围棋没有视角限制,所以乐趣无穷。   她很没有耐心,所以攻势淋漓尽致。她不像一个棋手,因为太急了,她明明在下棋,却又希望马上能破局。   急躁。   这个词猛然掠过像是天空上闪现的流星,她不是主将,只是孤身一人。她可以代入无数棋子不同的处境和角色,所以即使棋子这样多,随手就能再捻起一棋,可因为她能够想到每只棋子的真正处境,假装自己是棋盘上的棋子,而非下棋者,她依旧是只有她自己。   她的棋,给人这样的感觉。我抬头,不禁多看了她一眼,却换来了她一个温柔而耐心的微笑。   眉眼弯起,语笑嫣然。   这根本不是个温柔而有耐心的人啊!——我几乎要这样喊出来了。这个人在骗人!她那是伪装啊,她根本就恨不得下一刻将棋盘掀开,而不掀开只是因为棋盘上的棋足够好玩而已。   但不管怎么抱怨,棋还是得下。   一旦意识到她的急躁,我就想到了一个大约的办法。不,是想象到了一个画面,而我必须想一想,才能将那些画面像针线那样联合起来。她太急躁,那我就利用她的急躁,将她带到我的局里去。   因为想到了要怎么办,所以我下得特别快。一般的棋手都会有他们的套路,而很少有人能当着棋局想象出一个新的套路来,因为那太难了。   我看了一眼白色的棋子,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。只要将血色洗净,你就会发现一切并非绝望。   直到最后,我成功将她引了进来,然后就是能开杀的时候了。我立刻振奋起来,极快地落子,眼看着黑色的棋子开始减少——即使减少的数量不多,可局势正握在我手上。   我要赢了,这个想法让我兴奋,直到拿着黑棋的少女,对面那个人忽而下得快起来。就在此时,我好像才重新注意到局面,然后惊慌无措。   这不像是我想象出来的画面……它不该是这样的!   我大惊失色,可寻觅了一下记忆中应该有的道路,却发现无从改变。然后,轮到她了。   轮到这个不知名的少女了——我心中惊惶,看着她落子,终于明白了她的打算。接下来的情况,势如破竹,却是她,而非我。我强自镇定下来,追上她的脚步,尽可能地阻止她大杀四方,减轻我自己的损失。   她找到了一处缺口,她刚刚就是打算引着我,走进她的路子里,假装要败,然后她就能更快地进攻了。   不行。我拿着棋子手都在颤。   但没有用。我的阻止和每一步棋都像是无力的挣扎,偶然有几次起色,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。我发现我只能延缓或者暂时止住她的脚步,却没办法让她消停。   就在我注意到棋盘上的局势时,我吓得险些丢掉了手里的棋子。   人说下棋,一子错,满盘皆落索。实际上,这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你迟钝得下错了好久以后才深深意识到,自己错得多么离谱。然而就在我意识到的同时,我已经不得不应付了。   大雪崩式。   我不喜欢这种定式,太难。它的局势就像它的名字,青天白日的雪山之中,无垢白色忽然裂开滚下,变成一片无法预料的灾祸——既容易死人,还对局势不好。我勉力应付,下得太快,而她对于这种局势,却仿佛如鱼得水。   是,如鱼得水。   几套连环招打下来,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局面,她根本不介意牺牲,因为在无数死去了的棋子之中,她仍然能够赢。仿佛胜利的欲望,还没有一刻这样明显。我倒抽一口冷气,知道自己是赢不了了。   这天下间,大多数人都在追求安稳。所以大雪崩式,才显得特别危险。   唯有这个深紫衣裙的少女,她追求的反而是这样情况,唯有特别危险时,她才能够勉强抓住一根绳,确保自己活下来。这不是正道,可也只有固执于自己的人,才能如此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。   它一点都不好,可既然已经练出来了,我无法反驳。最重要的是,我没赢。   她也没有。   我们打成平手,我听见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,同样紧张。   这一场棋局,结束了。   我抬眼望向她,看见她笑了一笑,眉眼弯起,蛊惑人的温柔。我微笑着点头,行礼。听完公主的赞赏,一同回到席中时,我低声道:“你不想笑。”   下完一局,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了。   她也回以一句:“不想,并不代表不能。”   我愣住了,却不说话。我觉得自己好似还是小看了她,或者说,并没有用一场棋局,将她完全看透。——也是,怎么可能啊,是我想岔了。我回到姐姐身边,姐姐悄悄地说了一句:“那是将军家之女,染琅。在京城的时候不多,大多数人都和她不熟。”   染琅……   我愣住了:“姐姐,你认识她?”   “说过一两句话。”姐姐不甚在意,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嫌弃:“她是个正常人,不像你。”   ……她哪里正常了!她如果不是想下棋,她会直接将棋盘掀了的!   我本以为,再也见不到她了。她是将军家之女,和我没有什么关联。但那以后,我却接到了一封请帖。是由她来,她想下棋。当她穿着一身几乎蛊惑人的淡然蓝衣来时,我简直开口就是:“红衣比较适合你。”   她笑笑,并不在意:“我喜欢淡一点的颜色。”   说完以后,她突然将手伸过来。我愣住,立刻看过去,却发现她已经收回手了。   “步摇歪了。”她说。   我诺诺地开口:“多……多谢。”   可是她并没有多管。在室内坐下,她抬头,淡然的眼睛终于认真了一刻:“我是来下棋的,不是来看你穿什么的。”说话直白,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又让人反驳不起来。   这一次,不像上次下得那么快,但也可以看出来,但完全没有上一局的最后,那样认真。在下棋时不认真,简直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谅的罪责,可她又不是真的没有用心想,只是懒得下那么快而已。   “你很残忍。”   上一次的局势,简直就是为了求胜不顾一切,如果她自己能丢进去,她会连自己也牺牲了的。   她耸肩:“我本来就是如此。而且,不得不。”   “……不得不?”   她微微笑,狐狸一样狡猾的眼睛,却又温柔得过分,眼神像湖水在晴时悠悠荡开的光。   我不说话,静静落子。   她说:“你总是在想怎么让人不死。”   我的手顿了一下:“是棋子,不是人。”   染琅摇头,笑而不语。   我忽然明白,棋子和人有一定的相似性。它能教会人太多太多的东西,所以,即使它是琴棋书画中最缺乏观赏性的,也能跻身其中。琴是人最容易能懂的,画要难懂一些,书能让识字的人看懂,棋却只有知道规则的人。   我说:“在你看来,我大约很懦弱。”   她垂着眼,不知为何,她的表情像是在怀缅一个人。“不,我很钦佩你。你敢说出口,就已经很了不起。”   本来慢悠悠的落子,此时已经变快了。因为位置的关系,我拿的是白棋。初初学棋的时候,我总是很用心地挑选颜色。因为我以为,这些棋子颜色是有意义的,总觉得有什么不同。后来,我终于不介意颜色了。   因为重要的从来不是运气,而是实力。   棋局在变快,但已经不像上次那样。大雪崩式,很难遇到,上次的情况,大约只是凑巧。这一次我识破了她的诡计,纵然她最后几次变招,可终究是败在了如今铁打不动的局势下。   只要足够情况足够稳定,就很难以奇招取胜。   棋子下完,染琅喝了一口茶。我说:“这是今年的新茶。”   “嗯,梅雨天里剩下的茶叶总也不多”她回答着,真实的答案。   我摇头:“不,是我喜欢喝新茶。”   “你喜欢新的花样?”染琅眨眨眼:“也是。”   我被她的模样气得有点生气:“你不比我大多少。”   染琅笑,“我和你姐姐一个岁数。再说,只有小孩子才会用岁数来衡量差异。”   好吧,她是对的。虽然很多时候,人是因为别人说对了才气结。   于是我说:“所以当一个人懂得用经历来衡量的时候,她就已经老了。”   “嗯,我老了,”染琅说:“喊姐姐。”   染琅这个名字很好听,它总让我想起一个意境:将一块玉石浸在淡绿色的湖水中,慢慢地,坚硬的石头就被染上了颜色。   是什么才能将一个人染上颜色呢?大约是回忆吧。   我只得喊:“姐姐。”喊完以后我又补充道:“让我真正的姐姐听见,她又要闹了。”   听见这话,染琅大笑,像是不顾仪态,却又豁达得美丽。阳光自窗间落下,粗糙的温暖。   那日的棋局我赢了,但如果就一生而言,我输了。   我们成了朋友,更多的是在下棋。我总算懂了为何旁人说,染琅温柔却难以接近,朋友不少却很难交心。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染琅是个温柔的人——仅仅温柔。我不知自己是否该庆幸,从棋盘中窥探到了那另一面。   染琅会气急败坏,烦躁地说“我要悔棋”——只因为吃的棋子还不够多。   染琅会盯着棋盘,然后终于因为自己的行径后悔了,她说“我不小心就吃了这只棋,完了,走不下去了”。   染琅会在我捧着点心回来时,不小心靠着背后的墙睡着,而棋盘上摆成了她想要的局面。她经常这样做,因为她总能将棋局还原回去,分毫不差。我顺了一下她绑得很松的长发,然后不小心触到她光洁的脸颊。   染琅的脸软软的,我在想。   大多数人都只读懂了染琅名字的前一个字,却不曾读懂后一个。   她会笑着开口,就差没眯起眼睛了:“这次的赌注,由我来决定吧?”   我想反驳,可我只会说“好”。然后就在我心惊胆战地输了棋局后,染琅竟然只是希望我和她到庭院里的亭子里躺一躺。   那亭子是漏光的,因为折射的缘故,阳光落在我们身上,我瑟缩起来——因为亭子打扫得太干净,我不怕脏。我说:“太阳有什么好?”   染琅眯着眼睛去看阳光,半响用一只手遮住白日:“温暖。”她只模模糊糊的回答了两个字,旁人根本听不清。染琅母亲早丧,她说过她只能用旁的东西来模拟那种感觉。然后她就蹭过来,头发散乱了也不管,发出一声猫儿一样的叫喊,仿佛在撒娇。   ……我的姐姐们,根本一点也不像姐姐嘛。   我抱怨着。   我喜欢温暖的感觉,所以我一直忘不了染琅。   直到那一日,大雨倾盆。   一切都来得太过於突然,可正因如此,才尤其刻骨铭心。那一日,染琅终于决定了新的套路,说要来下棋,说好了日子。可是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,我在房中等了半日,听着外间为了防雨匆忙地在屋顶上门槛边加工,连窗都被钉死,根本看不见雨,只听得到外间不断的呼呼声。   我也许早就该意识到的,染琅不会来。   可是她那样固执,她是不会不来的。   我坐在棋盘前,等了很久很久。一直到时辰都已经过了,而雨还没有停。我觉得自己像个被抛下的人,还在这里等着,明知不会有结果。我看着空白的棋盘,一次又一次地落子,还原我和她的每一场棋局,因为我记得。   烛火摇曳,灯油苍白。   终于我坐不住了,甚至没有耐性将棋盘收好,就对人说,我要到将军府去。丫鬟们一脸为难:“可是小姐,这个雨势……”   我冷笑一声:“如果没有马车,你们信不信我会自己跑过去?”   我知道我不过是在逞强,因为我现在连站起来都会头痛,眼泪只差一线就要掉下来,而现在雨势太严重,我一个人根本过不去。我就那样站在门口,和她们僵持了许久,在就要回屋找衣裳,准备能跑多远,就跑多远时,马车终于到了。   管事说:“老爷吩咐的,让小姐去看一眼。”   ……父亲?   我不明白。我一点也不明白。可模模糊糊中,又好像想起了什么。我登上马车,到将军府去。街上大雨倾盆,我很着急又不安,即使我自己都说不明白,为什么会是这样。   我的直觉?   是啊,我的直觉总是够准确,而且能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。   但是这一次,我没有。   到达将军府的时候,我下轿,门口的仆人一脸惊惶,直到我踩着水走进屋内,头发已经被打湿。我一个人都没有看见,却立刻抓住了染琅的丫鬟:“你们小姐在哪?我要见她!”   等到这句话说出口时,我才发现我的音调颤抖得像被风吹得摇摆的树叶。   那丫鬟没有说话,在昏暗的灯光中,我看见她眼珠不断转,有一点点的泪光凝结在其中。于是我没有问她,我直接往染琅的房间而去。然后我看见染琅被人摆在地上,而地上铺着草席。   那一瞬间,我像是明白了什么。   我一步步走过去,不敢走得快,不敢走得急。因为染琅和我说过,她躺在地上的时候,听得见很远的脚步声。   有一个念头试图冲进来,我拦着它,不让它进。外间狂风刮过,大雨倾盆。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,今日我不该来。可是我若不来,我就见不到她了。   她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,在房间里一盏灯微弱的光线下,我觉得她只是合上眼睛睡着了而已。   我走到那里,怆然跪下,想起染琅靠在墙边,因为太倦而睡着了的样子。我知道她一定还在的,她还是从前那个模样,一点都没有变。她只是在骗我,所有人都在演戏。   我和衣躺下,然后紧紧抱住她的手臂,竟然觉得她不在床上是件好事。——共席而眠,染琅从来没有离我这么近过。我不愿意去回想更多,可是回忆一件接一件的涌进来。   没有受过伤的人,永远不明白那样有多疼。   半响,我发出一声呜咽,像是受伤的时候会发出的那种声音,但我知道她已经不会来安慰我了。我哭不出来,因为我知道的,她还没有赴约,她说好了要来的,染琅从来不会失约。   失约是不好的。   我听见旁人说:“是大小姐自己要去的……代父受过,陛下不是这样说的么?”“也还好,一杯毒酒,死得不算太惨。”   就在这时,我想起旁人说过的每一句话。只是我从来都听不见。   他们说,右相权倾朝野。   他们说,将军拥兵自重,是早就站在刀尖上了的。   ……还有,我与染琅相遇的那一日,姐姐让我记住,是右相千金所为。   我甚至没有力气捂住耳朵,最后泣不成声。   染琅就是去送死的,她去为自己的父亲求情说项,即使明知君主无情,她此去一定会死。所以她让我等,她希望我等得足够久,这样就不会看见她死去的样子。   她大约以为,只要那样,我就不会伤心。   她明明懂的,她是那样好的一个棋手,而那些大人们,以江山为棋盘,用权力落子。我终于懂了,围棋的最后一课。   那日以后,再也没有将军府,染琅的父亲被下狱,秋收问斩,诛三族,就是这样,还被人说帝皇仁慈,因为拥兵自重,意图谋反的人,从来不能姑息。右相借此一事,真正成了朝廷上最受帝皇信任之人,因为正是他下旨,让君主下定了决心。   我就那样听着,终于明白了,为何染琅明明已到婚嫁之龄,却迟迟没有说定婚事。因为她要等风声过去,可是她没有等到那一日。   我在棋盘上摆了一次又一次棋局,真正的明白了,为何千金小姐中,擅棋之人不多。   当我站在右相面前时,整个屋子里空无一人,只有我和那个男人,而他被下了迷药,根本反抗不能。我手里没有刀,只是捧着一杯茶,茶香四溢。我一步步走过去,站在他身后。   “……是你。”   我没有回答。   这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,我知道他从来没有见过我,更不知道我是谁。她的女儿或许见过我,但她绝对不会提。或者说,我和染琅的相遇,就是他的意思?   我没有笑,笑不出来。   “你的父亲和那位将军一样,得罪了很多人。”   我承认他说的话,可又有何干?能够与染琅一起死,是我的荣幸。   似乎是知道我不动情,他依旧对着空气说: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   呵。   问我是怎么进来,而且让整个右相府无人进来救援的?   围棋从来指代的就是人,而天下间最大的一盘棋,是这万里江山。   我绕到他面前,将茶杯送到他手里,一言不发。这个已经很老的男人看着我,仿佛在看什么可笑的人。他低头笑,我看得到他眼角的皱纹:“可怜的小姑娘,你根本不知道,你是被人算计的。”   我不知道?   我自然是知道的。   这京中,我能找到的,真正擅棋的姑娘就只有染琅一个。我何尝不知染琅的死,同样是被人算计的。而我如今前来——将军已经死了,若是我杀了右相,得益的会是我父亲。   我听见了的,我被人阻扰不能出门的时候,领着马车来的人,说是我父亲批准的,那个和右相站在差不多位置的人。   而当我死后,父亲……他会怎么样,我已经不想管了。   我只是想替染琅报仇,这些时日以来的挣扎,仿佛身处地府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我不为所动,一直到右相喝下那杯茶,然后才跟着将另一杯喝下去。   我合上眼,想起与染琅相遇那一日,她在大雪崩式中取胜,万丈悬崖边上挣来的一线生机。是,局势我无法掌控,但我终于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。眼前渐渐黑暗,像她那日身上穿的颜色。   染琅,你听得见吗,你教会我的最后一课,我终于是学会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我不会围棋,一点都不会。主要是突然来了灵感,想写围棋少女。因为琴棋书画,棋见得太少啊,我看的宅斗宫斗,基本都是琴,书法的也有(那种表演才艺的情节)。然后棋——我没见过!   可能我读书少,真没见过擅棋的女主。可能是写了也是吃力不讨好。但是我想写。那时候我觉得,考验笔力的时候来了,怎么在只知基本规则的情况下写出来!   所以bug大概挺多的。   解释下神隐的剧情线。女主角是左相千金,大家都看出来这是架空了吧。故事没写出来的是:   左相和右相相争,对权力上一直是“你抢了这块馅饼,我就抢那一块”这样的状态。   然后有一天,右相打算□□,想谋反,自己当皇帝。   就在开头的那场宴会前,刚好染琅回京。在那之前,她是不在京城的。这个时候,右相千金已经知道了,而且她父亲的第一个目标,是先弄死将军,也就是染琅的父亲。   主要原因是将军太忠心,只能先挑拨他们。然后右相千金知道了这件事,突然想到了为难人的办法。她想事情比较快,知道女主角会围棋,就将她点出来,然后打算用她来为难一下染琅。   但是没想到,机缘巧合,两人打平手了x   打平手以后,在这篇文那一段甜甜甜的时间里,权力斗争逐渐升温。   然后右相终于动手了,状告将军拥兵自重。染琅是为了救回她父亲,所以才会入宫的。   染琅算计了一下,看怎么才能挽回——但毕竟是女流之辈,算计到了最后,只能由染琅自己去送死,孤注一掷,看能不能挽回些什么了。看起来很傻,但是她已经身陷局中了,从一开始我就说了,染琅如果能利用自己,她会将自己也搭进去的。   嗯,大约就这样,我没法想得更详细了,我……智商不高。   围棋高手没能挽回局势。太晚了。染琅入宫,然后左相(女主的父亲)发现了一些事,意识到右相是要□□造反了。所以说右相真的很厉害啊!都干到这个地步了大家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!【你夸一个没出场的角色干嘛   所以,在女主闹着要去见染琅的时候,他让自己女儿去了。   这一段有点难懂。右相要□□,而这个时候,他已经将将军算计了,他快成功了。然后左相,就是想趁这个时候,分一杯羹,等右相算计得差不多了,就杀了他,渔翁得利,自己上位。   啊,就是在右相快要拿到皇位这块馅饼的时候,就抢先一步抢了那块馅饼吧。   他知道自己女儿会下棋嘛,两父女是一样聪明的人。然后他就让女主去了。他知道,自己女儿这么聪明,一定能够想到,是右相害死了染琅。别看我写的那些信息很零碎,对足够敏锐的人来说,真的够了。   然后女主就一个人端了右相府,进去杀了他。情节真的就这样。然后!女主的父亲就靠着自己的女儿,什么都不用做,就让自己的对手死了。   所以女主确实被当枪使了,右相说的话是对的。   围棋少女怎么可能不知道。是因为皇位之争,所以才会有这一系列事情。所以,她应该去杀了皇帝。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,而且做到了也没用。在能力所限下,她报了染琅的仇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   我试着代入,想了一下。她自然是知道的,背后的原因,还有自己这么做的后果。但天下间总有那么些事情,无论如何,你明知被人算计了也还是要去做。而且,范围和能力,真的不允许她入宫杀了皇帝啊,不说别的,首先她父亲要是发现,女儿想的过分了,他绝对会以父爱之名拦住她的!   而且,她不想。   所以最后的结局,真的挺悲惨的。棋手沦为棋子,而且心甘情愿,只为了能杀了仇人。所以,染琅其实一直都知道——将军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位,所以棋风带着杀气。只有那种活不久了的人,才会不顾一切手段狠毒。   因为知道自己快死了,所以希望将别人拖下去。染琅从来就不善良。   围棋少女真的很喜欢染琅,看那些描写的段落,还有前面的铺垫,就可以看出,她非常重视身边人。她不愿意有人死,总是想保全所有人(染琅说过她的棋)。浪漫一点就是“万里江山不敌你眉间一点朱砂”。   当然有更多的因素,你也可以说,她是因为做不到才不去做的。   但对她自己,她是因为不想才不做。她从开始布棋的时候,就不曾想过另外一条路。   欸?   至于你问我围棋少女的姐姐哪去了?   我不知道,大概是和右相千金相爱相杀去了吧。姐姐是个美艳的花瓶,但实际上只是懒得想,其实很敏锐的懒货;然后她遇上了右相千金,这个有点父控倾向,总是希望用狠毒手段在父亲面前露个脸的傲娇。【不然谁会为了父亲的一句话来为难染琅啊!   我不会写长篇的,长篇我还是希望遇见了的人能在一起。但是这篇的设定太虐了,而最后如果我编染琅是假死的话,总觉得有种不科学+我为了你要去死了结果你活着——的感觉。我也想写啊!对于一个起名废而言,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浪费在了短篇里我不甘心啊!【痛苦的呐喊 第5章 《恶魔游戏》   你们好,我已经死了。   那么,说下我的来由。   本来我要开一个叫《恶魔游戏》的坑,大概六十章的中篇。它和《霸道总裁爱上你》类同,不是同一个世界观,但都是报社文。   但现在,我不想写了。   可就这么把它丢了,我又不是很舍得……即使知道这些故事道德败坏、三观扭曲、渲染负面思想、具有高度反社会倾向,我还是想讲一讲。   字数预警,这里有一万字。   》》》   《恶魔游戏》   每根绳都可以打一个绳结。   最简单的是一字结,在大部分时候,只要抓住绳子一边,就能让绳结解开。比如一字结,只要抓住钻进去一头,重新抽出来就可以。   那么必须要扯住绳两端才能解开的结,是什么结呢?——那些捆绑得无比结实,不用力将绳子扯断就解不开的结。   分为好几个单元——   游戏规则:拆cp。   单元一,《天生一对》。【情侣】   单元二,《回家路上》。【母女】   单元三,《学海无涯》。【师生】   单元四,《恶魔游戏》。【本文主角】   十雾和悠原是一对情侣,音乐圈里的情侣档。十雾负责作词作曲,悠原则负责演唱。刚刚拿到了大奖,被人说是天生一对——因为她们的作品异常合拍,就像本来只是一个人那样。 第一章 是媒体访问的场景,然后两人回家度假。平静的小生活,恐怖片之前那一段小言情。   悠原提议,拿了奖金去旅行。十雾答应了,两人踏上旅程。   在海滩,两人参与了一场情侣才能玩的游戏,二人三足。因为以前玩过,所以很轻松就获得了冠军。作为冠军的两人,被邀请到一个房间,据说见的是赞助的嘉宾。等在房间里的人,就是恶魔。   当两人问她名字的时候,她是这么回答的“请将我当成魔鬼”。   恶魔人设:   (恶魔和天使都是人。这个世界没有神。)   头上戴着黑色的绒毛帽子,编得一点都不好看;身上穿着有小熊图案的黑衣,下身裙子是雪纺,但掉线;套着红白相间的袜子,看起来有几分小丑味道;鞋子已经穿了两三年,是藕色的;外罩着毛茸茸米黄色厚外套;戴着口罩。脱离潮流,很古怪。   用翻盖手机。每次都用录音器播放自己想讲的话。长得不好看。但戴着口罩,那只需要眼睛好看就行了。   外貌突出重点:不符合流行审美,或任何一种社交需要的审美。看起来就像那种不会有人接近的怪胎。   恶魔递给她们游戏奖品,然后留下了她们。对她们说出游戏规则——   “谁表白的次数比较多,谁就能得到举世无双的才华。”   她们两人都靠天赋生活,一个是创作,一个是声线。期限十二个月。恶魔递给她们一人一盒饮品,说:因为害怕她们不相信,所以会给她们一点实验品。   只要喝了那盒饮品,自己的创作之路就会进一个阶梯。   她们签了一份合同,还有联络电话。两人半信半疑收下了,完全不明白游戏规则,也不清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。   “谁表白的次数比较多,谁就能得到举世无双的才华。”   这是一场游戏,制定规则的人是恶魔。   悠原:“才华?”   十雾:“嗯,她这么说。”   悠原:“是恶作剧吧?”   十雾:“可能。”【内心动摇   悠原是真正的天才,而且比十雾更幸运。但十雾却不是,她是为了能配得上悠原,辛辛苦苦爬上来,一直认为自己如果不努力,和普通人不会有什么两样。所以悠原不动心,十雾却在思考。   两人并没有将这个游戏规则当回事,而悠原转身就将那包据说“可以带来无上才华”的饮品丢掉了。十雾却悄悄藏了起来。她们回到家,一切平静,都还安好。悠原不相信一年后恶魔会出现,十雾却私底下在琢磨那份合同。   因为合同写明,如果他们放弃,会有一笔精神赔偿金。她觉得:怎么可能有人愿意白送钱?   但因为爱情,喜欢悠原,想要一直遵守和她的承诺,所以她也假装那份合同不存在。   可在一次意外里,十雾发现自己写不出来了。那是一首很重要的曲子,如果不交出来,在这个圈子里可能就混不下去了。十雾越想越严重,而且不敢告诉悠原。一边是怕她担心,一边是觉得自己可以解决。   可是情况越来越紧张,十雾的压力越来越重。   在诱惑之下,她喝了它。瞒着自己的女朋友,就这样创作出了新的一首曲子。悠原并不知道,而且她早就将它丢掉了。实际上,那包饮品毫无作用,它只是让十雾放松,想起恶魔的事情,以此为灵感创作出了曲子。   十雾尝到了才华的美妙,看着那首曲子,她开始不停、不停、不停表白。   但真正的原因,不是她爱悠原,而是因为她想要才华。她之前挣扎得太苦了,心底一直埋藏着的引子就是——如果我像他们一样天才,我一定不止现在这么好。我很嫉妒那些天生就讨人喜欢,不需要费一丝努力,就能交到很多朋友的人。   因为从小到大,没人肯定过我的能力。我一直只有自己。   这里加回忆杀,孤独感三观歪不在乎之类。直到她遇上悠原,悠原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。可她没办法,她还想继续往前。   不久悠原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,然后是吵架的戏码了。   在震惊之下十雾为了道歉而表白,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悠原的惨叫:   “别和我说我爱你!”   她表白是为了说爱,还是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才华?   三个月后,两人推出了新的作品。明明底下分崩离析,可曲子里的情感却越来越动人。其中十雾将她们的每一次争吵都编织到曲子里,仔细描写自己当时的感受,但因为情感细腻,每个人都觉得很好听。这里头有一条暗线是这样的——创作者的爱,渐渐向自恋的方向发展。   我并不是爱着你,我只是沉醉于这样爱着你的我自己。   为了创作出更好的曲子,所以投入在感情中。可是她没有意识到,她的爱情,最终只是为了她自己。她全心全意地沉溺在这种感情里,尽管实际不过是自我陶醉。   因为不甘于人后,悠原也越来越投入。两人用对方的作品,向对方进行了表白。表面上依旧平衡,她们是天生一对的情侣,私底下却早已分崩离析。   这样的局面到了最后,陷入了僵持。两人不愿见到对方,不想听到对方表白。在这样的僵持之下,十雾先找到了悠原。   两人再次吵起来。悠原被路旁冲过来的车子撞倒。   十雾本来是可以救她的,但是她没有。愣在那里,甚至忘了报警。她站在那里,不知为何,犹豫不决。   这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,而是恶魔出现了。   “你要救她吗?”   “我……我要!”   恶魔拦住了她:“真的要放过这个机会?”   “……什么?”   “这可是,你表白的最后机会哦。”   表白的最后机会。   她爱着的人,不是躺在马路上的那个女孩子,而是她自己。这世上有种感情叫自恋。如果眼前的演出者死了,那么她就会陷入彻斯底里的悲伤之中,从此以未亡人自称。她能够创作出最棒的曲子,用来哀悼自己的亡妻。如果是这样,那么世界上的人,都会为她的感情她的过去她的才华而动容,感叹着:   “真是天生一对啊,凭什么老天就那么残忍?”   而她会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,对旁人说:“没事的,我知道她还在。”   这样的自己,具有悲剧性引人注目,那是无以伦比的美。只有沉沦在最深切的悲哀中,才能写出最美妙的曲子。终于十雾没能抵御诱惑。   十雾为了能写出更好的曲子,眼睁睁看着悠原断气。就是这样。十雾没有杀人,没有放火,她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爱着的人去死而毫无反应。——是为了更好的作品,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才华。   结局么。   创作者写了一首曲子,上台弹唱。露出一个惨淡微笑:“不好意思,今天由我来。”整个场子寂静下来,只余创作者一人坐在台上。心理描写:   我爱你。   很抱歉,我没能将你救回来。   明明只差一步而已,可我什么都没能做到,我还是失去了你。   外界传闻,她女朋友向她求救,她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她束手无策,可救护车迟到一步,于是她只能眼看着她停止呼吸。   暗恋是世界上最不浪费的感情,它只需要一点点憧憬和自以为是。   最后那首曲子,叫做……《天生一对》。   第一个单元结束了。这个单元,赢的人是恶魔。恶魔就是制定规则的那个女孩子,我们的主角。   这些是最后一个单元才讲的,我们保留一下。   天使:   嗨,这场游戏结束了。赢的人是我。   人是群居的,他们要依靠着彼此才能活下去。会破坏这个群体的就称之为灾祸,能帮助它的称之为希望。所以会解剖活人的是不好的医生,救治病人的是好医生。   虽然说得笼统了点,但的确如此。   人类的爱情——这种感情,是为了活下去而存在的。它是为了联系两个人,诞生后代而存在的。说到底,人类所谓联系彼此的感情,只是为了最后繁衍出属于自己的后代。   人是很自私的,为了自己,可以放弃爱情。   你看,十雾不就是吗。说白了,她最爱的人,还是她自己。   所以要来吗,继续陪我看,下一场游戏。   恶魔   【十雾:名字谐音十五,农历十五的晚上有满月,满月代表团圆美好。】   整个故事的框架,是恶魔和天使的游戏。赌这场游戏最后不会死人的是天使,赌这场游戏会成功的是恶魔。   第二个单元,《回家路上》。   名乔是一个高中生,出身单身家庭,和母亲相依为命。名乔放学回家吃饭,她中途打了一个电话回家,问今晚吃什么。   到家以后,家里烧了。厨房起火,名乔和母亲被救护车送到医院。名乔错过晚自习,在医院里呆着,和母亲同一个病房。她受伤比较轻。   第二天,恶魔来到病房,说出她们的姓名,自称来探病。然后拿出一份合同,说要她们玩一场游戏。游戏规则:   “三个月内,谁花的钱比较少,谁就能得到以七位数起计的奖金。”   恶魔离开。   名乔追出病房,在医院的楼梯旁喊住了恶魔。医院很安静,细细碎碎的阳光洒下来,但恶魔的眼睛却刚好呆在黑暗之中。阳光照到裙子漏下的毛线,还有很乱的一缕棕色发丝。她眼神慌乱,名乔喊住她时甚至有一刻不知所措。   “什么事?”   恶魔往后靠在墙上,这是第一句她用自己声音说出来的台词,在那之前都是录音机录下来的、经过变声器的声音。她是娃娃音,听起来像八九岁的小孩子,而且因为太久没有和人说话而咬音不准。   名乔:“你是谁?”   她似乎笑了,头发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:“你可以将我当成恶魔。”   “……恶魔?”   “不信就算了,”声音冷漠得讽刺:“合同是真的,有法律效用。”   转身要走,被人喊住。名乔:“你想要什么?”   “我想要的?”恶魔的笑声很难听:“我想证明,我是错的。”【情况类同《情输》里的“我要你来查案子,我要你来抓住我”   然后这一场没了。   母亲说:只要稍微控制一下金额,就能让我们都得益吧?然后名乔赞成了,她们一开始都以为,事情会是这样的。事实上,大多数人都会试图用最小的付出,来获得最大的利益。   在某天放学时候,名乔因为学校的问题,在母亲生日那天迟到了。母亲什么都没说,只是黑着一张脸,回到家里。名乔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,却始终不知该做什么。在一次不慎打碎碗盆以后,母亲终于开始克扣名乔的零花钱。   以游戏规则为借口。   “它从来不会杀人、不会犯罪、不会做任何冒犯人类的事情。它所做的,只是诱惑。如果人类能看出它背后的意图,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讽刺的笑话;但若不能,它就会被称之为恶魔。”   名乔因为没有钱,于是去了打工。   在打工的地方,女儿第一次遇到了天使。   天使是大学毕业生,正常长大,人群中的发光点,人缘很好。正常生活、读书、找工作,一切都很正常。身上穿的用的都紧贴潮流,而且从不缺聊天的朋友。   在昏暗的酒吧里,她和朋友们在一起,直到看见名乔。她是收到恶魔那封信,邀约她参与游戏的人。夜色低迷,灯光璀璨,可是空调开得恰到好处,到处都是人。   和恶魔出现的环境截然相反——恶魔出现在干燥的阳光之中,身上衣服不合时,孤独一人;天使出现在温柔的夜色之中,身上裙子首饰搭配合乎潮流,被人群包围。环境和颜色从不代表身份,但恶魔始终孤身一人,而天使受众人喜爱。   这时插一段名乔对恶魔的回忆。第一人称的镜头感真是完美……   “等等,你叫什么?”——天使   “……”——名乔  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,名乔是第一个见到天使的人。她一直等到她下班,然后听她说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,劝说了她,还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。天使一再重复的事情是:不要杀人。   因为悠原的死,十雾可以说是间接杀了她。   因为打工的缘故,名乔开始夜归,而在某一天晚上,她看到了正在哭泣的母亲。因为父母离婚,每天晚上名乔都在听着母亲哭诉这一切,不久之前,母亲听说那个人再婚了。不知为何,看到名乔这个模样,母亲一时心情不好,就指着她骂了起来。   骂人的主旨是:前任赚钱买房再婚了,而我的生活居然还是这个样子,前任的女儿还得我养。   对骂持续,母亲听着名乔的指控,一开始是愣着的,但马上就开始反驳。名乔骂着骂着就没有了力气,后来只能听着母亲没有道理的辱骂。   第二天早上起来,名乔发现家里的东西,全部上了价钱牌。   母亲冷冷地看着她,说如果要用它们就必须付钱。这是恶魔定下的游戏规则,所以她们必须这么做。母亲将所有责任都推在恶魔身上——恶魔“你们怎么老拿我当挡箭牌啊”   “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。”   “这座城市里的一切,明码实价,分毫不差,包括关怀和爱情。站在那里的那个人,依然是我的母亲,但永远不会是给予我关爱的那个人了。”   名乔在家里因为用东西要花钱,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以外,就什么都不用了。这时候正值寒假,呆在家里的名乔,因为家里没有吃的,每天只能外出买东西吃了,还看着一身名牌的母亲回到家里来。   这一切都是因为游戏。反正就要拿到奖金,多买一点东西也没什么。   后来,女儿为了赚钱,进了酒吧。   女儿靠着在酒吧拿到的钱,赢了自己的母亲。   每段关系都是双向的。看起来只要母亲不给钱女儿,她就能赢。但实际上,当女儿有了反击能力以后,她会用相同的方法报复自己的母亲。原因之一是她恨她,其二是人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。   人类的心理阴影很难自我抑制,即使受害者想要改。   【所以,现实到底有什么好看的?】   名乔:   1:出自幽谷,迁于乔木。——《诗·小雅·伐木》指鸟儿从幽深的山谷迁移到高树上。借喻现代,家庭模式从大家族转变为小家庭,一线城市有不少人买不起房,像候鸟一样到处迁移。离婚率因此升高,家庭之间的联系比以往要浅。所以父母子女不和的事更常发生。这是断章取义,但我想不出更好的。   2:名乔的父亲名字里也有个乔字。这是名乔被嫌弃的理由之一。   恶魔和天使找了个地方说话,对话大概是这样。   恶魔:“你输了。”   “是啊,”捧着咖啡,感觉微笑下隐藏着怒气:“所以你想不想投降?”   “不。”   “……我就知道。”   将咖啡放下:“你下一局,打算如何?”   “唔,下一局。”淡定的恶魔:“如果我再赢一局,你就彻底输了。”   咖啡氤氲着雾气,玻璃窗上有空调滴落的雪水流下来,室内温暖的灯光调得很舒服,和室外裹着围巾外衣匆匆走过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。恶魔拉了一下口罩,似乎是想将它脱下来,但最终却没有动手,而是将冰咖啡的吸管钻进口罩里。   她:“你不觉得冷?”   恶魔:“……不觉得。”反正快死了冷一点没什么。   天使:“那如果我真的输了?”   恶魔:“如果我输了,那就加场吧。”   天使:“加场?”   明明是冬天却捧着一杯冰冻咖啡,只为了有根吸管不用脱口罩,但是恶魔的手冻得她都发现了。她说:“伸手”   恶魔不伸,只是冷眼看着她。然后她将一只手套递给她。她还是怕。   “你有没有在手套里放什么?”   “没有”   “在咖啡厅里安了爆炸装置,带上手套就会引爆?”   “不是”   “某个被杀者的遗物?”   “……呃”   “那你想怎样?指尖连接着心脏”   “不要就算了……”   “不,我要”   戴上手套的恶魔瞄了下旁边的桌子,那桌的人要付钱,女孩子正掏出一枚硬币。于是她说:“抛硬币决定吧。”   天使(错愕)“……什么?”   恶魔(掩饰)“……没什么。”   恶魔低头看了一下那只手套,然后抬头,声音冻得沙哑苍白,不像娃娃音:“在第三场游戏结束以后,你找到我,就算你赢。”   第三个单元,《学海无涯》。   十三是个学生,高中生。她有个补习老师,是名校大学生,叫年今。两人关系很好,偶尔会一起出去逛街。某天逛街时,被人强行拖进车里,然后关进空屋。   在到达空屋不久之后,就遇见了恶魔。   恶魔说“你们想来参加吗,我设计的游戏”   两人都没有说话,始终保持警戒。十三暗地里想,现在的骗子手法真是层出不穷。   “六个月后,谁的成绩比较好,谁就能获得整容的机会”   十三不相信这个人说的话,但却知道,不听她的话,谁都别想离开这里。于是她们签下合同。两人回了家。   下一次补习的时候,年今却突然留下,将她的那份合同也拿出来。   十三:“?”   年今:“我们需要合作”   接下来,年今带进来了一个看起来比恶魔正常的女孩子——嗯,天使。她解释了过往的两场游戏,听得十三目瞪口呆。最后她说“恶魔果然……不负其名”   年今解释了整场游戏,可能会有的发展。   所有游戏的结果都一样,参与者一定不复原来关系,即使是像十雾和悠远那样的天生一对。这是恶魔的算计——她看中了每对关系的弱点。   比如十雾和悠原,她们都是创作者,所以在倾慕她的同时,十雾也嫉妒着她。而恶魔,将这份嫉妒发挥到了极致。   比如名乔和母亲,母亲生性刻薄,每一分钱都算计到尽。本来这点没什么,顶多让亲子关系冷漠些,但恶魔,却让母亲的黑暗面全表露了出来,而名乔这个女儿会天性的模仿母亲,最后,就那样了。   而十三,和年今。   年今有点为难地笑了笑,不太愿意开口的样子。   她坐的是自动椅,微微转了半个圈以后,又转回来,开口说:“我家很穷。”   别墅中的美丽水晶灯洒下光来,是破碎的阴影。整座别墅美轮美奂,连门上的猫眼和防盗锁都精心打造。   “我是农村出来的女孩子,靠成绩才考上了大学。十三,你年纪小,可能不知道,我没有家世背景,可是有一张脸,对我未来的职场发展,会是很大的助力。”   美丽确实是一种资源,至少在求职时,它会让你事半功倍。   “你家……这么富有,”年今微微笑着,很尴尬,但却是事实。她说出这些话的同时,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缺点。人是有羞耻心的,所以能说出来的年今,格外难得。“住的是别墅,而你有四个补习老师,我只是其中一个。”   年今说:“而你爸妈根本不管你,他们常年在外工作。如果我努力学习,然后修改给你补习的内容,让你的成绩慢慢的变差。”  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。在这段关系中,十三会成为完全的受害者。   年今继续说下去,她眼里有微微的泪光:“我挣扎上来,一直都很努力。我偶尔也会想,如果有人帮帮我,该多好。本来只是想想”   而恶魔,让年今的想象,变成了现实。人世间最残酷的挑选法则,并不因为你可能有的才能,就给你一个美好的成长环境。   “你瞧。期中考刚刚过去,半年以后就是期末考。即使期末考你的成绩变差,我被你的父母赶出去了,我也就赢了这场游戏。”年今静静的说着。他们就是因为期中考过去,才出来逛街的。   最后,年今下了结论。让人痛苦的结论   “你家这么有钱,成绩差一点无所谓的。而我如果成绩不够好,可能就要回农村嫁人”   天使感慨了一下,但想起名乔和十雾,她并不觉得这比杀人放火好到哪里去了。手段高明的作恶,同样是作恶。这样敏锐的观察力,对于人性的观察——却偏偏被恶魔选择了,最坏的那种用法。   恶魔说过,这是她生来,最擅长的事情。   十三听得目瞪口呆。   她说:“写小说呢,这是……”   她不相信。   因为没有多少人,会用这样残酷的方式,只为了拆散一对本来好好的情侣、亲子、师生。即使这种方法比较聪明。   但聪明不代表好。这世间大部分词是中性,只是人类为他们赋予了褒贬。   真正的黑化永远是让人畏惧的,而不是可以用虚幻的文字,随意书写出来的。   可年今没有。她知道,事实就明晃晃摆在那里。   她家境很糟糕。挣扎到了这里,只有很努力,才能抵抗住捷径和诱惑。   她低着头,恶魔终究失算了一件事。她是大学里的人,经历过高等教育,知道什么是善良,明白这社会的体制。   当你尝试过一次,就会有第二、第三次。她不想堕落。   年今说“我们联手吧”   恶魔没有赢。她们各自学习,良性竞争,最终十三考上了年今的那所大学。然后,恶魔将邮件发了过来,其中有整容医院的地址和介绍信。   十三当场删了它。   恶魔输了。   第三个单元完结,天使赢了。天使将恶魔安装在别墅内部的摄像头拆下来之后,跟着邮件发出的IP地址追了过去。   进入第四个单元,《恶魔游戏》。——整个故事的终章。   同样是赢家的视角,天使追踪的过程。   她想找她,却先找到了一份笔记。然后她跟着恶魔留下的线索,一个个地方,集邮那样集齐了所有笔记。   笔记是恶魔的手记,是她的过去。因为俗套,所以用列点方式说明。   -还没上幼儿园时,亲眼看见父亲用绳索企图勒死母亲。   -不和人类说话,不敢相信任何人。在游戏以外不接触人类。喜欢网购。戴口罩是为了避免有人和她说话,用翻盖手机是因为她不需要社交应用程式。   天使看完了所有的笔记。   她只是个普通人,是恶魔挑选的参与者。恶魔寄了一封信给她,邀请她参与这场游戏。第一场游戏,十雾和悠原是公众人物,所以天使知道了这件事情。而她遇到名乔,是天使确认,这不是恶作剧,恶魔真有其人。  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,只有信上的一个落款‘恶魔’。直到她参与了游戏。而她们的家……   只隔了三个街口。   她敲响恶魔家的门,然后终于看到了脱下口罩的她。恶魔说:   “你见到我了。”   在那之前,所有的参与者都没看到过她的五官。天使拿着手里的证据,犹豫不决。纵火罪(回家路上的火灾)、指控杀人罪(天生一对的车祸司机是她安排的)、偷窃罪(学海无涯里的奖励)。   她轻轻应了一声“嗯”。   “你不出门?”   “很少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怕抢劫”   笔记里会有的话:   “难道不是吗,你们的爱情都快成银货两兑的交易了”   “人类的社会体制,只是为了确保他们能活着。所以破坏这些体制和关系的人,就是犯罪。所有的法律,都只是表象”   “所以维持着人群关系,在人群中心的万人迷就是天使,而我这种孤独一生还打算拆散别人的就是魔鬼。所以恶魔和天使无处不在。因为人都有同伴,也就有了站在不同位置的人”   “你看,他们喜欢恶魔是有理由的。他们想象里的恶魔,强大、优雅、美丽。本质上他们和人一样。加上还愿意和他们谈恋爱”   “而我不是,从不”   “在我的世界里,没有爱情、友情、亲情。我不信任何人,不爱任何人”   “我不需要你的惩戒,因为从堕落为恶魔那一日起,我已身陷地狱。”   【恶魔自首】   【那只手套还给了她】   “我很残忍”   “所以我需要你来阻止我”   “即使我知道,这也是我的安排”   “我希望未来可以和你一起商量我的计划”   “但大概不会有这一天了。”   天使=对人好,友善,带来光明;   恶魔=绝望,黑暗,带来噩梦。   推论:   天使=社会性强,能让所有人和谐相处的那种人。所以天使是万人迷。   恶魔=引起纷争、增加不安宁、让社会分崩离析的人。   你看她拆的?情侣、亲子、师生;一个负责繁衍,一个负责关怀,一个负责教育。都不可或缺。   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有恶魔和天使。他们只是站在不同位置上、社会性不同的人。   假如这篇文有价值,大概是天使和恶魔的概念社会化现代化了。   -恶魔被判了几年?杀人罪、偷窃罪、纵火罪,不会短。而且等游戏过程公布,酌情社会反应和青少年影响,会加刑。虽然自首能减刑,但放心,不会少。   如果有人想看……抱歉,你只有这一万字了。   如果有人三观歪了——虽然我不觉得会有。可以去看阳光点的作品?请不要放弃三观。一个好的三观很珍贵,要是我有就好了。   我很抱歉。   你可以瞧不起我,因为我毕竟只是将自己从悬崖上拉回来了。   也别太瞧不起我,因为我毕竟还是将自己从悬崖上拉回来了。   抱歉。再见。 第6章 《她们所期待的未来》   你有没有听见过。   一句两句的,对于古代的钦羡。   “汉服真好看啊。”   “古代的那些人家,一定很高贵吧?我也想不用干这么多活,每天烹茶赏雪。”   “哎,还是古代好,古代的女孩子从来不怕嫁不出去。”   古装。   长袖流水,锦绣织裳。   重重纱帘以后,隐秘萦绕着的浓茶与花香。滚烫的茶盛在小巧而精致的茶壶里,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提着它,茶水倒出来,溢了满满的香茶。坐在茶杯与茶壶后的人,身穿浅色的裙裳,梳着整齐的发髻,她脸上的表情恬静而从容,是活脱脱的世家千金样。   屋子里不是又矮又窄的天花板,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掉下来的电灯泡,还有屋子里角落的赃污。   而是高高的屋梁,悬挂着的香囊和八宝架子上的摆饰。   书架上,不是压死人的作业和书本。   而是一本本简洁的四书五经,看起来就异常复杂秀美的繁体字。   她轻轻摇铃,就将侍女唤来,“去将我的琴拿来吧。”   侍女规矩极严,转身就去了。   》》》   呵呵。   好了,完了。我咬着一根棒棒糖,感慨这一切终于有个头了。那坐在椅子上的姑娘立刻起身,去脱妆换衣服,一副害怕被人看见的样子。   一套那种布料和绣工的古装,盛惠五位数。   一套定制的茶壶,盛惠四位数。   几个香囊,三位数可以集齐。   八宝架上的那些东西——如果是真的,大概够普通人家买一层楼的单位。   四书五经,最便宜,我一个月的工资。   一把琴,哦,如果它出场了而且是顶尖工匠的话,大概抵得上整个剧组了。   人的思想被时代所限制。嗯。大多数的女孩子,现在都不知道这句话了。  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——嗯,不是那么复杂的衣裙,而是一套短打,看起来像丫鬟才穿的衣服。不过,方便。我才不管呢,他们说我贱。   才短短几十年,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。   片场里有八成以上的都是男性,少有的女孩子都基本上是穷人家里出来的。我叹了口气,反正像我这样自作孽的人不多了。   片场里的工作人员,立刻将东西收拾起来,我靠在片场的一边,没人理我,也没活要干。于是我跟着走进化妆间,看着那个化了好妆容的姑娘。现在没了。   她很快地卸了妆,没有了说“将琴拿来”的那副优美样子,一张小脸看起来反而有点苍白,头发扎成马尾,看起来干净利落。我说:“你要回家了?”  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:“嗯,回家。”   我还是有点舍不得——片场里的女孩子不多,只有我一个,我还是有点孤零零的。   我说:“那个……要不,你留下来?”   她睁大眼,好像我说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。我有点犹豫不决:“你要是想靠织布赚钱,那你家的债务一辈子也别想还完了。”   她慌忙摇头,说话瓷声瓷气,是真正的姑娘家:“我……我这次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。”   这是个为了还债,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孩子。我知道,这次勾搭多半是不成了。   我想了一想:“所以你以为等广告播出的时候,就能瞒住他们了?”   “那时候,钱已经拿到了。”她说。   我点头,也不挽留了。这样子继续说下去,反而让人觉得我像个登徒子。虽然是这样,但我还是说:“唔,那么,祝你好运。”我不太会祝贺别人,这就是极限了。那女孩匆匆而去,仿佛害怕在外头多待一分钟。   唔,话说回来,一分钟这个词真是让人不习惯——那么我到底该用什么词语呢?   我叹口气,回了片场。   几十年前,嗯,应该是。  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回家嫁人这句话成了主流。女性受到的打击越来越严重,求职的门槛也越来越高。而就在这时候,一条看起来可行的路出现了——回复古代旧制。不知道是谁说的,反正现在已经是现实了。   女孩子可以不上学读书,有补助;女孩子十八岁以前嫁人,有补助;女孩子上学读书,要交更多的税;女孩子出来工作,除非是非常好的那些,否则基本没机会录取。   当时看,这些事情不是立刻公布出来的,而是慢慢的。不过从我们这些几十年后的人看来,也差不多了。   那个时代,本来能读大学的人就不多。再这样的限制,终于没多少人再反驳了。在绝大部分人看来,反驳是没用的,因为事实已经摆在那里了。所以反正考不上大学,很多家庭都放弃了供养女孩子上学读书。   挣扎的人,不是没有。   也有人死扛着要供女儿上学,努力读书,做人上人。因为他们看来,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一样的。然后,所剩无几了。在这样的社会压力下,能坚持的人没几个,最后越来越少了。   甚至后来,有一部分被母亲供养着上学的女孩子,说母亲给她们的学习压力太重,甚至为此不肯上学,或者出了一些恶性的伤人事件。因为大多数女孩子都不上学了,她们承受的压力太重。十几岁的女孩子,宁愿在家里悠悠闲闲的过活,不读书了。   所以,最后,就成了这个片场里九成以上的,都是男性,我已经被迫的每个来片场的女孩子都勾搭一下了QAQ……   我叹了口气,到下班时间,回家了。   我拿起自己的包,往片场外走去。风很冷,刮得人眼镜都快掉了。在无人驾驶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发明的时候,女性也成功回归了家庭。这个片场里,大多数男性的工资,是我的一倍——因为他们要养家,房贷、保险、生活费之类的重担,全都压在了他们的肩膀上。   因为女孩子们不干活了,这个时代的劳动力少了一半?   不,不是的。   我坐在车厢里,看着屏幕上的画面。   网络上的课程、上下线联系。网络上的人数一点也没减少,至少女性向网站还在,也有一水的女性向游戏在开发。刚好相反,因为网络文化盛行,所以女孩子们有了谋生的渠道。   写文、画画、程序、客服。   几乎一整条产业链,女孩子的比例远远超过现实。因为嫁了人,然后继续闷在家里,看看影视剧,然后写文、交稿的人,是很多的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能够赚钱的人已经不多。现在网上有的网文大神,其中大多数都有个不好的丈夫——   拿在网上赚的钱去养自己的丈夫,各种还债,自己写了文却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的也不少。   而且还会被表扬,说她们才是真正合格的妇女。   他们大概不知道,出外工作赚的钱,是在网上赚的至少五、六倍;应该也不知道,不是虚拟现实创造出来的高楼大厦、蓝天白云是什么样子。   嗯,反正不出门也没关系。也曾经有人抱怨过,怎么能在没见过几个男人的情况下写男主角和男配,见的人太少了,完全写不出来。然后大伙开发出了新的办法——看影视剧里的男孩子们,按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和肢体动作描写角色。   所以最近面瘫的男主越来越多了。   我没有说话,开车回家。城市里的景观并没有变,但富人区里却都建设得越来越古风态了。而其他的。车子进了停车场,我下车。有一对夫妇,女孩子穿着长袖衣裙,从车子里下来,还要顾忌不要扯到了脚步。   她走得很慢,但却坐在一辆很好的车子里。我只看了一眼,绕过去,却听见她问人:“夫君,那是谁?”   那男人道:“不知道,在外头干活的吧。”   啧,所以自己出去赚钱到底有什么不好。我才不听,我一句话都没听。   这座城市里就是这样,大多数人都只过着自己的日子。   农村被建设得倒是不错,看起来像种田文里的农村。女孩子们每天下田干活,穿着短打,每天忙活在自己的小日子里。城市里的街道,几乎看不见女性,大多数人都是网购,网络支持了女性回归家庭的论调,让她们在家里也有生活。   中产阶级,每天的生活就是打点上下,偶尔上上网,只认识基本的汉字,英文和数数基本不会。   而那些还没有嫁出去的女孩子们,看着我们拍摄的广告,然后万分期待自己有一个好夫君。   无人驾驶、地下建设、虚拟现实。上述所有的现象,与这些发明共存于同一个时代。   我按了电梯,这个时代基本已经没有钥匙了,因为指纹锁的普及。   所以她们大概也不会知道,一楼又有女孩子被喝醉酒的父亲打死,说她是赔钱货;而二楼的那个祖母,已经逼着自己的儿媳堕了三次胎,扬言如果怀不上就要休了她。而刚刚我看见的那对夫妻,男的有性|虐|待倾向——   他们也不会知道,我的父亲在我十五岁那年说让我去嫁人,然后他悄无声息的死了。   所有事情,都被掩盖在光鲜亮丽的思想渲染下。   我进了门,倒在沙发上,用手机发了一条帖子:   “嗨,女孩子们,你们想不想来片场干活?”   无人回复。   我笑了一下,按熄了屏幕。   嗨?未来只是一个黑色的假设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我会写第三人称的,我真的会……但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,我认真写第三人称,是在十五岁的时候orz   这一篇,嗯。主要就是,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画面,如果我们不坚持女权了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。然后我就写了一下。当然世界观是瞎撇的,因为我不是经济学家,我想象不出几十年后的物价。当然通货膨胀是必然的,所以不要被开头的价钱吓到。   不可能的啦,这个短篇太不科学了。因为未来的发展程度已经不适合那种古代模式了,识字率和知识的共享让人们的智商高了,迈向新的社会模式是必然的走向【摊手】除非末日到了。所以我只是写一写,过把瘾,我喜欢最后那句台词。   古风我写腻了。我觉得,染琅就是我能写出来最完美的古代人设,所以我没有耐心继续写古风了。限制太多,每次做设定我都烦。所以下一篇应该会回归到杀手paro。这次的cp不是相爱相杀,而是“你要死,我递刀”x 第7章 《杀与被杀》   “大多数杀手都在夜晚出现。”   “嗯,就算闹市吵成那样了,但大多数人还维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惯。夜晚就该睡觉。”   “所以理论上,我应该已经睡着了~”   “其实布偶这招不算损,但如果是顶尖的杀手,一眼就认出来了。”   “你的装束打扮……你是死神?传说中的那个?”   “我感到万分荣幸,死神小姐。”  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,有什么冰冷而毛骨悚然的物件抵在脖子边上。即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,但身体的反应已经先一步回答了我。那是一把匕首,因为只有利器,才会让人这样本能地害怕——单论质感,它实在很像是猛兽的牙齿。   我背对着露台,左边就是我的床,右边是漂亮的液晶电视。虽然我也没办法看了。   床上一个布偶歪歪扭扭地躺着,身高、睡姿都与我相似,但显然它被无视了,所以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我。我微微一笑:“我实在是没有想到,你居然会从露台进来,太叫人吃惊了。”   死神小姐依然不说话。我低垂着眼,并不觉得多么惊慌,因为我本来就是故意的。   “我记得死神有一手很好的开门技巧,所以很少爬墙。”我耸肩,“真是太可惜了,我布置的陷阱没用了。”   她依旧不出声,简直让我怀疑自己是在对空气说话。我讨厌这样,所以我只能继续说了,看看能不能让她开口。   “你一定很好奇,我为什么不觉得害怕。”我轻声说,“因为这一切已经持续很久了。你的匕首就抵在我的脖子边上,你要杀掉我了,我居然还在威胁你,单单说这个,我简直像是神经病。”   她终于说话了,“很久?”   她的声音是沙哑的,但带着一种莫名的性感,或许是因为她太过神秘,直到这一刻我都没能看到她的样子。   “嗯,很久。”我不无惋惜地说,“所以,杀了我吧,死神?”   最后的称呼从我舌尖落下,这个代表累累血债的名字,几乎被我说成了爱称。我轻笑,不知嘲笑的是否自己。死神似乎只犹豫了一刻,但这一刻就足够我按下手里的按钮。   蓬的一声,像变戏法一样,那把匕首从肩上滑落,但我抓住它的速度更快。   这只是最直观的变化。我抓住匕首起身,看到死神小姐已经倒在了地上。她是长发,两根辫子绑好再扎起来,一身融入夜色的黑衣。相形之下,我大概是邋遢了些,只有一套睡衣,头发也乱糟糟的。   她有一张无害的脸,额头饱满,侧脸光洁,眼睛合上了,没有多高,只要换一套衣服,就会被误认为学生。她脸上没有妆。我站在那里,匕首已经换到了我自己手上。   我不接近她。   “嗯,所以杀人的真的是你吗,而不是我?”我问着,随后一笑,“抱歉,最近来的人太少了,我在看歌剧,所以说话的时候或许有点戏剧性。”   我一只手按在椅子上,几乎不曾发出声音:“所以我认为,杀手不一定就是唯一能活下来的人。至少,在我眼里,没什么两样。”   她连眼睛都不睁。   我忍不住叹息了,哪有这么能忍的。   “其实机关不是那么简单的啊,尤其是我这种只有屋子能保护自己的目标。”开什么玩笑。“我也想过用麻袋从上而下的套下,然后死神小姐就是我的囊中物了。至于其他的一些杂七杂八,我也不是没想过。”   我耸肩,“但最后我选择了最省事的办法。”   她的眼睫毛似乎动了。她的脚向着我的床,一只手依然抓着椅脚。   我指向床头,那里什么都没有,顶多摆着一个花瓶。   “针会从那里射出来,”我说,感觉自己应该比死神还冷酷无情,“然后上面涂了什么你大概也清楚了。”   我听说过死神之名。   她是所有杀手里最顶尖的一人。一般来说,各个行业的顶尖者都具有一种特质:特别能熬。如果是普通人,看见我这个疯子,只怕早就逃了。但她没有。   我微微一笑,看着地上的女孩子。   “所以别装睡了,死神小姐。”我眯起眼,“我知道你醒着。这样没意思。”   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得不到回应,准备将人关起来的时候,有一把很陌生的声音传来。   ……在地上。   “你想要意思?”她问。   “对。”我说。   她拔掉脖子上针——该死,居然那么刚好。下一刻她用其他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,就这样起身扑了过来。但是,我比她更快。   本来在她手里的匕首,现在已经反过来抵住了她的脖子。形势反转过来了,她被抵在墙上,面无表情,双眼漆黑。“所以事实证明,放弃武器的人基本都是白痴。”   比起这个,我觉得更重要的是,我终于见到她的脸了,刚刚基本没仔细认真看——也没这个机会。   她说:“……放开我。”   我摇头:“不行。我只是个无辜的人,我手无寸铁,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,我一放开你,我就要死了。”   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。   这是我的屋子,即使前提是我什么陷阱都没下,后招也只有那个按钮。她也依然不熟悉这屋子里的地形布置,还有我可能会躲在什么地方。所以她很难逃掉。家里有很多多余的东西,但这大概就是我在逃跑的时候,它唯一的作用了。   我还不累,这场游戏还没完。   她笑了,连笑起来都那么的冷,“你手无寸铁?”她嘲讽道。   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,我真想给这位小姐行个礼。我说:“只是个玩笑,别太认真嘛。”   “放开,”可惜她不领情,她冷冷道。   我斜睨她一眼,“所以你的下半句台词是: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?”   从来没有人说过,被杀者就要束手就擒。   死神小姐不说话了。她大约是不会说多余的话的。然后下一刻,她开口的同时手已经一下打上我的肩膀:“对,你会死。”   “怎么个死法?”   “被杀。”   “嗯,也不一定,说不定我能老死呢,那样就不是死在你手上了。”   “没有我,也会有别人。”  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,我和她已经打了起来。一开始她似乎想抢匕首,但在那把武器被我甩出了窗外以后,就是单纯的掐和被掐。等到她说完别人时,我已经扣住她的命门,一根绳子缠上她的手腕。   她的手腕纤细而灵巧,但我的动作比她更快。   “绳子比手铐更好用,”我说,“手铐太死板了。”   这就象是一句示威的话,但我其实没这个意思。因为刚才的动作太快,我微微的喘气,但看到她额角冒汗,我觉得自己赢了。她没有回答,但在她也在气喘的时候立刻一脚踢上来。   “……等等!等等啊!欺负我反应慢对不对QAQ!”   所以她刚刚只是在等自己缓过来气对么?   对于这种人,蒙住眼睛是没用的,我立刻就往外逃,然后顺手扣住门:“你、冷静一点……我气喘不过来……”   她没有说话。   我猜她应该是解不开绳结的,绳结的可塑性比统一制造的手铐高多了,至少一般被抓捕过几次的人,都能学会解开手铐,但他们却不可能将世界上的所有绳结都学全。——所以用手铐抓人的真的是辣鸡……   长长的走道里,只有我自己一人。她就在门的另一边,我知道。   我笑了,因为我享受于这样的感觉。   “你为什么不过来?”   “……你把门锁死了。”   最重要的是,她已经被锁捆成了这副样子。我说:“那么你答应我,乖乖坐在椅子上,那我就让你过来。”   这真是一句可笑的话,特别是对杀手这样的人而言。   她要杀的人是我。我知道。   可我不觉得害怕。为什么?   结果,没有声音。一点声音都没有。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她在骗人,然后听到啪的一声倒在地上的声音。这时候,她几乎就像个普通人。我没有问,也没有开门,她和我都太习惯说谎了,甚至几乎分不清真话和谎言的区别。所以,仅此而已。   最后我才反应过来。   她并不是非人生物,一开始被那支麻醉针插进脖子里的生活,她就离束手就擒不远了。之所以还硬撑了这么久……她进这行这么久,总也该有些异于常人的本领才是。而现在,她终于脱力昏过去了。   我轻笑了一声。   拥有非凡本领的杀手闯进一间屋子里,却被她要杀的目标折腾得毫无反抗之力。这种情节对普通人而言不常见,于我却截然相反。   我开门。果然,她倒在那里了,真正的昏迷和装的还是有分别,比如肢体的细微动作和呼吸的速度——寻常人很少有机会见到旁人昏倒,但我见到过很多次。所以,就不一样了。   当她坐在椅子上,捆住手脚被我往外推的时候,她似乎醒过来了。   我说:“我以为你会醒得更晚一点。”   她答非所问:“你很厉害。”   我笑笑,“靠着机关吗?如果我们在野外,你可以轻而易举杀了我。”   “但现在不是。”她的回答很简洁。   所以这一切,就毫无意义了。现在被人绑着手脚的人是她,而不是我。  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,我推着她绕到了客厅。幽暗的走廊和幽暗的客厅,一瓶玫瑰摆在茶几上,花朵妖娆的绽放。我说:“玫瑰真好看。”   “……嗯。”半响,她这样应答。   我笑了一笑,连自己都觉得苦:“杀手不是应该万能的么?你怎么半点不会和人聊天?”   “大部分时候,他们都不说话。”她说。   “……算了,没关系,”我最后说,“只要能说话就好了,我不介意。”   我们绕往另一条走廊,我记得那走廊的尽头有个小房间。她似乎注意到了别的细节:“你的声音很奇怪。”   “那是因为,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没人来杀我的话,我怎么找得到聊天的对象?”   这句话很糟糕,但却是事实。   杀手没有再说一个字。我还是会觉得难过,但只要你收集了足够多的难过之后,你就能将它们收拾起来,放在另一个房间里,然后假装它们不存在。至少,我一直是这么做的。   就在这时,我们到了一个小房间门前。那道木门平平无奇,门把手似乎一下子就可以扭开。我说:“到了。”   她不解:“……到了?”   我点头,“大多数杀手都是死在这里。”   我让轮椅停在一边,自己去开门。然后,这个房间再次打开了。她静静地看着门里的一切,似乎没什么反应。我说:“听过蓝胡子的故事吗?他将他的每一个妻子杀了,然后关在一个有小金钥匙的房间里。如果新的妻子进去看了一眼,那她就会死。”   这个故事很可怕。   因为当秘密摆在那里,没有人会不去看。这是在惩罚那些,天生就好奇心重的人类。   我低声道:“来杀我的杀手很多。然后,他们都在这里了。”   所有来杀我的杀手,最后都死了。   她听懂了:“包括我?”   “不一定,”我摇头,“我的不明文规矩是……唔,我还是不说了。总之只要你满足了某个条件,你就能活下来。”   我将门关上,锁死。和蓝胡子不一样,我从来不会锁上它。因为这座屋子里,没有第二个人会打开这道门。   死神小姐不开口,我们离开了这个小屋子。我不知道她是否猜到了我的条件,但我猜她还是有一点点感觉的。我将轮椅推到一个地方,自己坐在沙发上。没有开灯。   今夜没有月色,连星光都成了奢侈。   “真不是个好天气。”   “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天气坏?”   这个客厅里,基本是看得清的。因为大片的落地窗,到了深夜时光总会从那里落进来,照亮整个客厅,包括摆在落地窗前的小桌子、桌上的玫瑰,漂亮的画,和一大块的酒红色地毯。我知道它是酒红色的,但此时此刻它只是一大片的暗色。   “因为我想多说几个字。”   我们断断续续的聊起天来。她本是个杀手,是要来杀我的人,但此时束手就擒,也就只好这样说着话。不知为何,她似乎比旁的杀手更友善,也没那么重的杀气和敌意。或许,第一的杀手,还是有些不同的。   所以我的过去,也彻底暴露了——比如我是个富商的女儿,几乎没有朋友,唯一的聊天对象,就是来杀我的那些人。   她只是其中一个。   我们聊了很多东西。   包括杀人的方法、陷阱的架设,还有这栋宅子的地势,以及周围我的邻居们。她是一个很普通的杀手——唯一的特殊,大概就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杀人犯,是她父亲。她没有说她的名字,我也没有。   但我们都知道,我们的故事,已经让其他人都听腻了。   可是不要紧。   只要现在我还能找到她来陪我说故事。——我也说得有点腻了,但这几乎是唯一我能说的。   终于天快亮了。荧光亮的数字钟跳到了五点正,天空开始蒙蒙的亮。我们在高山上,所以可以想见,很快就要日出了。我说:“好了,差不多了。”   差不多了。   她没有说话。她的表情很平静,看不出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。   “就算你不说话也没用,我知道你知道。”我轻笑,摩擦着摆在沙发上毛毛的坐垫:“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干等着。”   她点头,“但还不够。”   “……我觉得够了,”我低着头,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。“在这之前,从来没人和我聊过这么久的天。”   整整一晚。我求而不得的奢侈。   “一直?”   “一直。”   从来没有杀手愿意和我聊这么久天,他们要么一开始就没机会让我说这句话,要么就是聊到一半就偷袭。我就将他们杀了,从来没有一个杀手愿意耐着性子,陪我聊到天亮。   我不是不惋惜的,“如果我一开始就遇到你,那么,我就不用杀那么多人了。”   “……借口。”   “嗯呀,借口呢。”   她忽然笑了,笑起来的时候,垂下来的辫子一摆一摆,像天真无知的学生,如果除却她那一身的黑衣。笑着笑着,她眼里似乎有了泪光。但她的手绑死了,没办法去擦眼泪。   于是我说:“我给你解开。”   “不要,”她立刻开口。   我差些被气笑了:“你这是气话。”   然后我解开了所有的绳结,将她的匕首悠悠的递回去。“所以,杀了我吧。”我干脆利落的说,好像命不是自己的一样。   她最后也没有说话。敛起了表情,一脸肃穆地站起来,走向我。她站在那里,比我高,也比我更强大。她轻声道:“我很快。”   “别担心,我不会追斩你的,我一开始,就是那个被杀的人。”   一切只隔了几个小时,我还不至于忘记。   她按着沙发,我抬头就能看见这个年轻女孩子的脸。逆光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,但看得到匕首上的寒光。   不,不一样的。   因为如果我一开始就被杀,我连她什么样子都看不到。   我说:“谢谢。”   最后当一切坠入黑暗的时候,我只看见了她背后的落地窗,似乎盛载着日光。   ……谢谢。   即使我已经看不见了,明天的太阳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完结啦完结啦!顶尖杀手x收集杀手的目标。其实相遇不是偶然,因为目标小姐杀掉了无数个杀手,终于遇到了一个和她聊天的人。我很喜欢主角,很奇怪啊,明明她是被杀者,应该表现得像是小绵羊一样惊慌害怕求你别杀我……然而她反杀的太快233   我:(面无表情)被我弄死的杀手太多,我已经腻了。   但最后她还是死了。我很想表达出那种——杀手本该杀了目标而目标应该逃命,但她们都没有跟着套路来。所以即使最后目标死了,感觉依旧是he。异常的萌啊。 第8章 《灭世》   我是一个系统。   可以绑定人类的那种。   我生来就是为了绑定一个人类,然后帮助他登上人类的巅峰。所以当宿主不听话的时候,我就说我会杀了他,但当完成任务之后,我又会给她丰厚的奖赏。   在这个世界里,我绑定的宿主是玄幻世界里,南宫皇族中一个落魄的公主。她叫南宫离,离是一个不吉利的字,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她不受宠。当我选择她的时候,她因为夜里太冷而染上了风寒,差一点就死去了。   她十一岁。   我说:“你好,我叫小玉。”   小玉。系统的名字不一定是数字,我们可以自己改名,只要能让宿主接受我们的存在就好。我之所以选小玉,是因为这位公主的母亲是宫女,在她还在襁褓中时这样喊过她,只是后来她的母亲被良妃杖毙了。   后来,就再也没人喊过这个名字了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这么说自己,能够让这位公主觉得亲切。   南宫离似乎将这个声音当成了一个人:“你?你是谁?”   相对而言,这些古代世界比较不容易糊弄,因为他们对未知事物戒心都很重,总觉得是要来害他们的。相形而言,现实或者未来的世界的任务难度要比较简单。但无所谓,因为我执行过这样的任务无数次。   而且,每一次都成功了。   我说,语气亲切:“我是小玉,你腰间的那块玉佩。”   南宫离眨眨眼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漂亮的双眼皮。她伸手去摸那块玉佩,小心翼翼地把玩着:“这是你?”   “……对。”   南宫离坐起身,将玉佩摆在床铺上。她认真地对着那块玉佩说:“我叫南宫离,我叫阿离。”   阿离。生离死别的离。我知道,其他的人都不喜欢这个名字,只有她自己觉得还挺好听。大多数人都喊她公主,或者女儿,没有什么人会喊这个名字。它不过是个象征。我知道——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。   交换了名字以后,南宫离就开始说一些生活中的小事,这个年纪的孩子,一般都没什么人和她说话,又要守规矩,所以需要的也就是个能说话的伴。这位公主生长于深宫之中,又没有什么人好好教过她,父皇和母后都离得很远,完全就是被孤立的样子。   于是我知道了,马上应该下达什么任务。   “去认识一个朋友吧。”我说。   阿离显然还不清楚,我是一个系统。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,应该实行作为一个系统的权利了。她愣了一下:“小玉不就是我的朋友吗?”   “别的朋友,”我已经发布任务了,接下来就要给她框条件:“我要见更多的人,才能继续和小玉聊天。如果见到的人多点的话,那我就能让你见到你的母妃了。”   一般而言,我的做法会有点不同。   如果是末世,只要给她活下来的资源就好;如果是现实,只要让她成绩变好就行;或者视乎主人的技能或者困境,再给她们一些甜头。但是,现在是一个古代世界,我面对的是一个衣食无忧只是孤单的公主。   还算棘手。不过反正我会解决的。   南宫离点点头,“我要怎么做?”  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,我就找齐了南宫皇室里所有公主的资料。我稍微给了几个建议,然后阿离开始学做糕点。做完以后,她开开心心地送了过去。只比她小一岁的公主,是贤妃所出,贤妃素来性子平和,她纵然不会与阿离交好,却也不会剧烈反对。   我看着阿离和小公主玩了起来,在她离开后,消除了所有宫人相关的记忆。如果这些宫人知道,就会说出去阿离和小公主交好的事实,然后贤妃保不定就会向皇后诉苦,说阿离这个惹祸精又来了,开始排挤她,因为这是个母亲早丧、人人都嫌弃的公主。   这就对了。   我是阿离的金手指、也是她的鞭笞、永远不会离开她。   直到我的任务达成为止。   一切还在继续。   阿离离开了自己的宫殿,开始和皇宫里的其他人慢慢交好,一点点改变了她们对她的印象。在被人嫌弃的时候,我总是会鼓励她,尽管有时也会惩罚,但她对我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了。我很满意。   终于吸引了皇后的注意,她开始可怜这个孩子,而且和皇帝商量说要给她选伴读。   阿离已经十一岁了,却一直没有伴读,因为她不受宠。此时选了,我注意到了一个人。   良妃。   阿离的母亲,是良妃宫里的宫女。生下女儿以后,被她抓去杖责,不料就活活打死了。后来她收养了阿离,却也从来没有重视过她。因为阿离像她的母亲,小小年纪就有楚楚之姿。   我没有告诉阿离。   直到在选择伴读的时候,一同前来的安乐公主南宫琅将阿离推下了水。她醒过来后,我开始工作了。我说:“阿离,告发琅姐姐。”   阿离是惊恐的:“这是为何?”   “是她将你推进了水里,这是对的。你维护她,她会犯下更多的错。”   “……然后呢?”   “她是公主,不会给她太重的惩罚,不会有事的。”   于是阿离在床上开口,对贤妃说:“是琅姐姐将儿推进了水里,儿亲眼看见了。”   在阿离说完这一句话以后,一切异常的顺利。因为在宫里,之前慢慢积累下来的声望,已经让阿离在宫中有了不错的名声,所以此时大家都倾向于她。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   随后,开始有人附和了。   “两位公主殿下……似乎很不和睦。”   南宫琅异常的慌张。然后她开始哭:“是母妃……要儿这样做的,儿并非故意要害妹妹的……”   本来事情只是孩子之间哭闹,这时候就发展得不得了了。阿离躺在床上,无论此时发生了什么,都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了。贤妃闻言,大惊失色。南宫琅是良妃的女儿,这意味着良妃一直都不喜欢阿离。   这个女人本来不是会抱打不平的性子。   但我知道。贤妃的父亲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,而良妃就是御史的女儿——她们看对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,但从来都没有机会发作。这件事发生的太是时候了。不,或许应该说,我挑拨的太是时候了。   接下来的事情,像在其他世界一样顺理成章。   贤妃将良妃推出来,揭发了她一直对阿离不好的事实。御史本来就容易得罪人,良妃在宫中还那样得宠,墙倒众人推,皇帝立刻不得不将良妃幽禁在宫中。说到底是御史的女儿,不好太过苛责。   阿离那一天,站在殿旁看着良妃哭喊着要见皇上,衣衫凌乱、钗脱环落,最后被关在了自己的宫殿里,再也出不来。   阿离低着头,没有说话,也没有表情。   “小玉……这就是你要的?”   “她虐待了你很久。”   “可是,她没有……”   “不,她有。”   我说有,就是有。我不能让宿主察觉,我在试图控制她,所以总要找一个恰当的理由。而良妃就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人选。阿离还是不出声。我猜她大概体会到了,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。   这不是重生、穿越的主角,只是个普通的公主——暂时的。   我说:“我能给你更多。”   这是必要的。   在我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,我就一定会满足你。我不说谎,我只需要什么都不说就好了。   良妃之事平息了下去。这一年阿离十二岁,在一年以后,京城沦陷。   敌国攻打到了京城,皇帝死在了前线,后宫人人外逃,妃嫔与皇城以外的平民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。整座京城之中几乎空巷,数百年来京城从未沦陷,如今终于沦为了外敌的囊中之物。   不关我的事。   阿离作为公主,被人带出皇宫,同来的是她的姐姐——南宫琅。这并不是什么巧合,我是故意让马车只剩下了这一辆。一路上阿离甚至没听我说话,坐上马车,驾车的侍卫不是顶尖的,马车摇摇晃晃。   南宫琅一路看着她,她也没有发现。   我让侍卫离开到附近去警戒,而南宫琅就在这时发作了。阿离还在吃点心的时候,南宫琅忽然将她推下了马车。她毕竟年纪比较大,力气足以将一个小孩子推下去。阿离甚至没能反抗,一脸惊慌地听见她道:“你害死了母妃!你该死!”   是的,良妃死了,是病死的。   因为宫人疏于照料,嗯,不过这当然是表面的理由,实际上的原因是,我让她染上了致命的瘟疫,她就一命呜呼了。   阿离甚至没有挣扎就掉下悬崖,眼看马上就要死了。但她不会死,而是半死不活,因为这一次她会被关在一个山庄里,开始修仙。   我是故意的。这就是我的目的。   我是一个系统,我能影响人心、操纵生死,给予阿离奖赏。这样不好吗?用资源将这个公主堆砌成世界顶尖的强者,为她扫除一切障碍。   至少,人类,都是喜欢这样的。   时间还在毫无意义地流动着。阿离被人捡起来,随后选择了修仙。捡起她的人是一个隐居在深山老林里的散仙,脾气好也很温柔,一直对阿离很好。我依然跟在阿离身边,并没有被发现。   可是后来这个散仙也死了。她流落人间,学会了一门用以报仇的术法。寂灭,只要右眼变成灰色,眼前所见一切就会耗化为灰烬,瞬间消失。我在古老典籍中阅览过这门术法,它是最适合这人世间的工具。   这时候的阿离,早已不怕人心变改,她比他们还要明晰这世间的道理,她杀过人、斩过人、伤害过许多人,但目标也终于恢复过来了。   “我要复国”当再逃掉一次追杀,躺在破庙里的时候,阿离仰望着破了的天空这样说。   “嗯,”我静静地说着。   庙宇很破,但正因如此,我看见了星空。   “你会帮我?”阿离问。   从很久以前开始,她就不喊那个名字了。嗯,反正那原来就不是我的。“是的。”   我会一直追随你,直到一切结束为止。   阿离微微笑了,她如今已经是少女,当今乱世,从未平息,但这样流落在外的姑娘,却依旧会被抓去做妻、或者买入青楼。她很好看。这或许就是人类所言的承诺。   只要是承诺,就终究会破灭。   那以后,阿离的路就这样走了下去。她投靠了一处叛军,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了头目之一,因为寂灭和她本来就有的能力,她带领着叛军走了下去。当有人打算吞并他们的军队时,她的眼睛就是最厉害的武器,在所有的首领都死了以后,她终于成了所有人当中的唯一。   带领军队,打回京城。   我看着这一切,但丝毫不觉得有趣。因为,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。有了寂灭和我,阿离会是这天下间最强的人,最后,我会让她成为唯一的。阿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深宫中不受宠的公主,也不会是随意就能被推下悬崖的脆弱女子。   于是到最后,她统领了天下。   整片大陆,俯首称臣。阿离站在了世界的顶尖,我从来不曾觉得,她办不到。她是我选中的人,这是理所应当的。在那一日,阿离终于行了登基典礼,着女皇衣衫,行女皇冠礼。   整个宫殿中是一片血一样的红色,金丝如同匕首寒光缠绕其上。   阿离要进去了。   我知道,我的机会终于来了,唯一我真正要做的事情也已经来了。这只是工作,我原不该有任何感觉。   内殿中的她正在画妆穿衣,对着镜子看自己。我说:“拜见女皇。”   我很少这样称呼她,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她的助手。——虽然她似乎已经忘记了。她听见以后,就让宫人全部离开。她微笑:“什么事?”   “时辰到了。”我说,声音平静,“我有一件事,是必须要做的,比过往每一次任务都重要。”   阿离皱眉。   似乎在她眼里,我这个系统已经成为了她的助手,对她言听计从,她几乎忘记了,开始那段日子,让她做任务的系统是我。   但她依然问道:“是何事?值得你如此执着?”   我说:“很重要。阿离,时辰到了,请毁灭这个世界。”   灭世。   听起来像是我在开玩笑,在阿离已经立于世界之巅时,说要毁灭这片天下。   阿离的声音尖锐了起来:“为何?”   从她的声音中,我听出她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。她这样做,乃是为了复国,而不是因为她人心败坏。我说:“如果不毁灭世界,你会死。”   这是最简单的威胁话语。  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做的。   阿离的眼神冷了。她将那个玉佩丢到地上,玉佩四分五裂。她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。我说:“你错了,我一开始就不是那块玉佩,我是你与生俱来的一部分,你毁不了我。”   这个世界,与我无干。我凌驾于所有世界之上,除非我想,没有人类能发现我。   阿离听见我的声音,终于有点崩溃的倾向了:“为何?”   “我从一开始挑选你,就是为了这样。我将你培养成强者,是为了确保你有足够的能力灭世。不然你以为,为什么你会突然有了一块能通灵的玉佩?”我说,或许显得有点嘲讽。“我的唯一目的,是毁了这一切。”   我是一个系统。   漏了两个字。   我是一个“毁灭”系统。他们创造我的目的,是毁了所有世界。   “……我不要。”阿离冷冷的说着,“你会怎样做?”   我沉默了一下。我终于能行使自己真正的权力了。终于我开口:“电击、昏迷、鞭打……你能想到的刑罚,我都有。我是附在你身边的……如果你能够反抗,你也可以试试。不过,登基典礼,是最好的机会。”   “我不会,你尽管折磨我吧,”阿离笑了笑,“可以的,你一直留着后手?”   我沉默,“这样对你没有好处。”   “我不觉得,”阿离说,“我已经要成为女皇了,还有什么能拦住我?”   看来要采取另一个方法了。   “我曾经去过一个世界,那个男人不肯毁灭世界。”我说,“结果,很可怕。三千修真者攻上城门,他因为自己带着的异能力被视为异徒,被送去审判,苟延残喘六七年,最终被他统御的苍生怀疑陷害,死在牢狱之中,尸体任人鉴赏,整个世界再次沦为乱世。”   被欺侮过的哪些人,终究会来清算你。   一个善良的君主,若是不够强大,终究会被人怀疑,被苍生背叛,最后从君皇沦为天下的罪人。   阿离安静了。   我说:“你会被人怀疑,被人嫌弃你做得不够好,所有人都会背叛你,不顺从于你。”   “你太多疑了,”阿离说。   “所以我辛辛苦苦爬上来,就是为了听你说这样一句话?”   “是的。”   “那你来责罚我吧,”阿离笑。“到时候你的目的也能达成不是么?天下大乱了。”   我沉默了。   “阿离,抱歉。”我说,然后那个女子就倒在了梳妆台上。再然后,在阿离身体里抬起头来的那个人,就成了我。我看着自己身上的女皇仪服,听见门外侍女喊道:“陛下?”   我脱掉女皇仪服,换了一身白衣。   白色是祭奠的颜色。   我开门,看着门外的侍女,开启寂灭——于是她甚至没来得及听我说,就死了。随后我一路往外走去,殿中伏尸,数不胜数。我一个人登上皇座,听见周围一片喧哗,不明白女皇为何会身穿白衣。   我坐在皇座上,看着他们。   整片人群,尸体倒下,姿态仿佛跪拜。   灭世。   我是一个灭世系统,可以绑定人类的那种。   我生来就是为了绑定一个人类,然后帮助他登上人类的巅峰。所以当宿主不听话的时候,我就说我会杀了他,但当完成任务之后,我又会给她丰厚的奖赏。——直到世界毁灭为止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写、写完了……   这个故事不合逻辑。但是我想写这个梗好久了,当女皇登基,她的系统要求她毁灭一切。不完成任务就杀了她。【远目   我写短篇永远不怕虐。短篇嘛。所以后来就演化成了这样:培养她成为无人能反抗的强者,最终让她毁了整个世界。   短篇好写多了。隔壁的主角复活站我写得快吐血了,前十几章还好,最近几章简直越写越难受,像是有什么扼住了喉咙,不让我呼吸。赶快开新文好不好QAQ我已经将怨念发泄干净了,我会乖乖写套路文的…… 第9章 《角色》   “你好~我遇到问题了。”   “什么问题?”   “我发现了一个人,她很适合当我的角色。”   “角色……你是导演?”   “不是。我是个小说作者”   “哦,原来是这样。你打算将她写进你的故事里?”   “嗯,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观察她”   “观察?”   “因为写故事需要素材啊,所以我不能错过她的生活习惯,或者别的东西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你需要把一些细节写上去?”   “是,也不是。我需要模拟更多的细节,才能总结出她每一面的性格”   “比如?”   “比如她的微博,或者她每天早上固定的穿搭模式……之类的。”   “这样有点不对”   “嗯,我也发现了。”   “我本来打算跟踪她,但跟踪明显是违法的”   “嗯”   “然后我退而求其次,打算争取去她的工作地点工作一阵子”   “嗯”   “但是那样本质上没什么不同,关键是我没办法”   “然后?”   “然后我决定关注一下她的所有社交平台……但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”   “可以理解,那里通常只有废话”   “但这样还是不对,有某个本质上的不对”   “我不应该偷窥别人的生活,这违反道德伦理”   “你说得没错,作者找素材一般都是靠扩大社交圈或者自己的眼睛”   “……我也知道。但是我没办法,我是个社交障碍”   “抱歉”   “不用道歉。我早就明白了,我现在只是在找解决办法而已”   “然后呢?你还想过别的办法么?”   “有。因为被法律限制着很难受,所以我决定放飞自我一会儿,想想那些出格的办法”   “出格?你确定你只是想想?”   “嗯,是啊,你放心,有你在,我还知道分寸的。”   “然后我发现,我能想到的点子并不多”   “比如跟踪她,窥探她生活的细节,寻找写作素材”   “……呃”   “还有捆了她的家人和朋友,逐一囚禁拷问出她的生活情况”   “……等等?”   “唔,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啦”   “……还有什么?”   “寻找一个社交平台,然后等待她发出求偶的告示,然后去认识她,认识了以后,表白假装成恋人,这样就可以了解她的每一个细节了”   “……”   “……怎么了?我没有实现啊,我只是想想而已……这样违反法律和道德观还有私隐权,吧。”   “没有了吧?”   “不,还有。”   “……你说说。”   “或者寻找一个科学家,试图让我和她交换灵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或者寻找一个杀手杀了她,然后潜入官方部门,让官方部门为我分析出她的每一个细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或者通过诈骗手段,诈骗了她的全部家产,然后出现,让她做我的生活助理,然后就可以借机接近她了”   “还有吗?”   “没有了……啊,这么一想我想到了些正常的点子。”   “怎么正常法?”   “去她的公司,假装正常的同事”   “这个听起来好一些了”   “或者作为她玩的游戏的官方客服,然后在她来问问题的那一天和她扯上关系”   “蛮好玩的,不过她不一定会来吧”   “别管这个了……或者在路上打个招呼,找个借口,和她做朋友”   “哦!渐渐正常化了嘛!”   “欸,不过不行”   “为什么不行?”   “因为这些流程,我一定要让手下的角色跟着我做一遍,但是在那个故事里,她应该是已经死了的”   “死了的?”   “啊,那是一个很好玩的故事,大部分角色不是死了的就是快死了的”   “……灵异?”   “嗯,我喜欢的,就是想象她死了的样子”   “……这是三观不正吧。”   “嗯,是的,所以我烦恼的另一个问题,是怎么让它变成一个三观正的故事”   “听起来很困难,或许你该改一下自己的观念”   “嗯,我也想过。但是暂时没办法,我只能在脑内笔记了正常的三观,想到有不对的时候再纠正”   “但你是写故事的,如果故事会被很多人看到,你就该负责”   “嗯,但目前的我,可以做的就是在文案上标识这是一篇报社文了”   “这么说,你还是个认真的作者”   “谢谢,但大部分问题单靠认真是解决不了的”   “或许你可以试试,改一改那个故事的设定?将角色最后设定成坏人,那么调查他就顺理成章了。”   “我想过。当一个人触犯了法律,那法律就保护不了他了嘛。这句话我听过”   “所以?”   “但是我不想……那怎么说都是个好人呢”   “你要调查一个好人?”   “是的。但事实上,好人是人,坏人也是人,调查他们自杀的原因,然后总结,就可以得出更多结论吧。”   “……这么说你三观还挺正?”   “不是。我只是想写一个充满了人生感慨和死亡气息的故事,这能将我的优点最大化”   “所以说,原因只是附带的?”   “嗯。我是个缺乏逻辑的作者,我单薄的推理手段不足以让我架构出无BUG的情节,但我的文笔还可以,人物算是还行……所以,套路是唯一我确定自己能写好的故事。连路人的逻辑都比我正确”   “别妄自菲薄”   “……谢谢”   “那么回到那个问题上吧,你要怎么对待那个你想调查的人”   “我已经在实行计划了啊”   “啊?”   “实际上我还是有点不安,到现在这一刻就更不安了”   “到底怎么了?”   “我想写的那个人是你。”   》》》   我在玩一场游戏。   一场以生命为电量,逻辑的强度决定了重来次数,阅历几乎等于胜率,文字组织能力控制着实况软件的——游戏。   再次醒来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瑟缩在被窝里,被褥却有半边掉到了地上。我没有去收拾它,只是继续躺着,看到摆在桌上的手机和半杯水,旁边摆着药片——大概是护士放在那里的。   我又碰到了那条界限。   我一直在挑战它、触摸它,试图找出自己断片的规律,还有我的极限。但我始终知道,它是存在的。一旦越过它,我就只能去死了。‘它’叫做逻辑,又称为理智。在我的世界里,逻辑就是唯一的刹车。   ……为什么人类不能消除精神疾病的缺点,只留下它的优点呢?   不,我知道。   大概是因为它们是一体的吧。我觉得自己有点糟糕,于是我爬起来,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,清楚地感觉到胃里在烧,而且整个人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寒冷。但我知道,那是因为我还没吃早餐。——人在没有输入的时候,不停地输出,那就是过度消耗。   我觉得有点难过,因为我发现我不太找得回自己了。 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我习惯了自己和自己聊天。慢慢地聊着聊着,我发现一切是如此美好,和一个性格和自己不同的人聊天,但她却从来不会全面否定你的说法。因为她就是你自己。   这世间的享受,大概就是和一个思维模式和自己差不多、但性格却不同的人聊天。   慢慢地我发现,我似乎是被惯坏了。   有这么一个朋友在,我更不肯和其他人说话了。就在这时候,我觉得无聊,于是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,试图将性格当成可以随意切换的东西。这样更好玩,但是并没有什么用,仅仅是聊以慰籍。   于是规整自己的唯一办法,就只能靠理智了。或许我应该停止精分,尽管这样很好玩,是我见过最好玩的游戏。   我爬起身,打电话喊餐。   这是一家很平常的医院,进来是为了检查。——不是精神。只要努力控制,我看起来还是可以很正常的。虽然所谓的‘正常’,仅仅只是‘面瘫’+‘话少’+‘冷静’……嗯,我很久没和人类说话了。   这样不健康。我知道。   我应该去找个人聊聊天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我写短篇好像比长篇还认真,要稍微收敛一下才行。   这个故事……我正在努力将自己往死里折腾,cos一个目光敏锐到偏执的濒临死亡者,这样下一篇文才能写得好。   我每完结一篇文,都要等很久才能开新文,中间的空挡我多半都是在干这个。呃,实际上,我还好,每天的生活都挺精彩的,充满了狗血和悬念= =   下一篇文的大致格局已经定好了,是现代半灵异文,暗黑中带点搞笑。主角看得到死者。但仅仅用眼睛看到是没用的。   “在案子的一开始,你就知道了凶手是谁。”——大概是这样。 第10章 《人鱼》   艾琳听说过关于陆地上的传说。   海里许多鱼儿都说过,地面上那些有双腿可以行走的人类,与人鱼是同宗。海底时常见到掉进海里的船,被海水浸泡得发霉的船身,船帆破烂丝线散开,其中有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,与发白的骷髅。   金银珠宝很好看,骷髅却很丑陋。她的朋友凯瑟琳,喜欢骷髅头,每天找到都抱回家里去,一个一个收起来。人鱼看得懂陆地上的文字,会说陆地上的语言,每一样都会,唯独没有双腿。   许多人鱼都说,陆地上的世界很有趣。唯有凯瑟琳,守着家里的一本笔记,抵死不肯到陆地上去。   艾琳问她:“为什么不呢?那些金银珠宝,看起来那么漂亮!”   她曾经浮出海面,看到闪闪发光又刺眼的海水,广阔的蓝天白云。她觉得那个世界,似乎很好玩。但凯瑟琳却不肯,她说:“不要不要!不上去是最好的!”   凯瑟琳家中没有长辈,只有一个叔叔留下来的笔记本。她性子暴躁,除了艾琳就没有别的朋友了。“上了陆地的人,全部都不见了……”她幽幽地说。   凯瑟琳的家人,全部都想去陆地,而且也确实全都去了。但是,再也没有人回来过。凯瑟琳性子要强,在海里寻找,最终只是捡回来了一本笔记。那时候艾琳去找她,她抱着她放声大哭,不肯放开手。后来,她再也不笑,再也不说话,甚至没有哭过。   人鱼是没有眼泪的,艾琳却始终记得凯瑟琳那天的样子。   自那以后,她拉住所有想去陆地的人鱼:“不要去!”   人人都说她是个疯子。   凯瑟琳又开始出现了那种恍惚的神情。她的头发火红,毛毛躁躁凌乱不堪,一双眼睛暮黑,死死地盯着海水中的某一点。有了这样一双眼睛,每句话都被她说得仿佛赌咒。   “所有人鱼一旦上岸,就会失忆。”   人鱼不能繁衍。据说每一个沉到海底的人类,都会变成人鱼。而最后,他们都不知到了哪里去。艾琳听见这句话,心底就开始发慌。但最终,凯瑟琳的话没有战胜好奇心,她还是决定到岸上去。   到岸上没有什么要做的,许多人鱼都会上岸。那些人鱼聚集在一起,好奇又兴奋,吵吵嚷嚷地讨论着陆地上那些传说。艾琳听着听着,很快就忘记了凯瑟琳说的话,不自觉也期待起来。   等到上了岸,他们在海滩旁一片树林里学走路。走路不难,陆地上的每个人都会,艾琳却学了许久,走路走破了腿,有许多人哭着,说要回到海里去。但原来那些和蔼的长辈们,却面无表情,告诉他们:“你们再也回不去了。”   人鱼没了双腿,又怎么能在陆地上过活?也有人想潜回海里去,但最终还是逃回岸上来。直到有一日,大雨倾盆。艾琳昔日与水为伴,如今淋雨了,却觉得难受起来。   随后一日,一群人类出现了。   不是他们这些人鱼。   而是真正的人类。从小在陆地上学走路,拿着他们看不懂的物件,穿着陆地上人会穿的衣服,跑得很快。所有人都不知道惊慌,还有一个矮个子,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去和她们搭讪。可是那些人看见人鱼,根本就不想说话,立刻狂奔过来。   艾琳看见那些人脸上的表情,立刻知道哪里不对:他们双眼里盛满了兴奋,举止夸张——那一瞬间,艾琳想起了一个词语。   那是猎人。   他们是靠捕杀猎物为生的猎人。她立刻往后跑:“跑啊!跑回海里!”   连艾琳自己也不知道,她为何会那么说。有一半人跟着跑了,有人没有。有些停下的人鱼,就立刻被人推倒在地。人鱼们连哭也不会,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。   然后那些人举起了刀。   大刀的手柄上有漂亮的珠宝,一颗颗会发光的小石头,刃口锋利单刀直入,就往他们这些人鱼斩来。猎人们跑来,脸上的表情那么兴奋,仿佛看见了这世间的无上珍宝。   “……真的是人鱼!是人鱼!”他们喊着。   许多人鱼根本还没有学会走路,就这样被他们追上。艾琳恍然想起了凯瑟琳的那本笔记——其中有一句咒语,是可以抵御人类的。艾琳立刻开口,将那咒语唱了出来。空灵透彻的歌声,在森林之中回响,美妙得连城中最好的歌姬都比不上。   雨水倾泻下来,树叶沙沙作响,如同倒流的瀑布。   艾琳一直一直唱,雨水随着歌声落下,平等地淋在猎人和人鱼身上。婉转的音节,高昂的音调,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去。所有猎人停下,脸上表情呆滞,人鱼们立刻跑回海里——尽管他们已经是人了,但游泳还是要比一般人快得多。   她的歌声没有停下。   随后,一个人出现了。   那是一个棕发少年,身上衣裳干净整洁,一双蓝眼睛显得那样真诚。艾琳看着他,一下子忘记了歌声。他走近来,对被雨水淋得头发贴在身上,白色衣裙湿透的人鱼道:“你愿意跟我走么?”   他的声音动听而悦耳,艾琳只犹豫了片刻,就伸出手与他交握。艾琳从未想过,自己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。他是这王国中唯一的王子,他所居住的城堡金碧辉煌,有华丽水晶灯与铺了洁白桌布的长桌,每一个细节都精心打造。   她从来不曾见过那么好的地方。她喜欢这样的城堡,喜欢里头每一样东西,包括能弹奏出悦耳歌声的竖琴,甜美松软的蛋糕,有帷幔垂下来笼罩住的床。王子问:“你喜欢我吗?”   艾琳在夜色中,穿着香槟色的长裙,发间有一只美丽的蓝色蝴蝶发夹。蝴蝶死了。   她笑,笑得甜美动人:“喜欢的。”   听了这一句喜欢,王子就低下头,吻了她。后来,艾琳喝着香槟,喝得醉了,他就将她抱进房间里去。迷迷糊糊之间,艾琳什么也没看到,只听见他说:“别看,别看其他的——”   最后一句话,像是祝福,也像诅咒。   “我是你的唯一”   艾琳听见这句话,就像是入了什么梦境里,美好得不真实。再次醒来,一切却变了。她回到了水里。这是一缸水,用来养鱼的缸。她不知如何又有了鱼尾,却被人困在这窄窄的鱼缸里。这是一个没有锁,也没有钥匙的笼。   她瑟缩在笼子里,看不到外间的世界。没有人来给她吃食,也没有人来给她一张温暖的被褥。唯有那个笼子,是好看的。她开始觉得孤单,觉得寂寞,觉得难过。她想回家,但没有人回答她。   每隔一段时间,就有人来看看她。在鱼缸外,看着她这尾人鱼。艾琳在哭,他们在笑。人鱼的眼泪都溶在了水里,即使张嘴求救,他们也不曾听见。她一直哭,一直哭,直到有一天,王子来了。   王子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不再真诚,显得冰冷。他戴上了皇冠,高高在上地看着这尾回不了家的人鱼。   她问他,“能不能给我一本笔记?”   她好容易才出了水,开口却只是这样一句话。王子说:“可以。”   艾琳望着他。   “用你的声音来换吧。”   声音。他们初见时候,她的歌声。没有人知道艾琳什么时候得到的笔记,但他们很快都知道,国王有了一个女儿。那女孩子能够变成人鱼,有着美妙的歌声,是被人宠爱的公主。   人鱼每日在缸里,一双眼睛呆滞起来。但不同的是,她每日都会在那本笔记上写一个名字。所有人都不认得,据说那是海底的文字。也没有人在乎。就在另一个下雨的天气,人鱼忽然听见,屋子里的窗破开了。   和她初初到岸上时候一样,大雨倾盆。一睁眼,她就看见了那一头红发。   人鱼已经不记得了。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,忘记了自己的一切。凯瑟琳闯进屋来,一眼就看到了两眼无神的艾琳。她那头金色的长发中也有了白发,看起来像是一个会动的娃娃。凯瑟琳喊:“艾琳!”   可是人鱼不会回应她。   只有旁边一本笔记,一笔一划的书写着凯瑟琳的名字,从整齐好看,到错落断开的笔迹。   “所有人鱼一旦上岸,就会失忆。”   艾琳已经不记得她了。凯瑟琳翻着那本笔记,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。她失声痛哭:“你们、你们都这样……”   本来就已经失去了亲人的凯瑟琳,如今又失去了一个朋友。凯瑟琳喊着:“你跟我走!”   城中大雨倾盆,街道浸水。凯瑟琳不放弃:“你跟着游,一定能游回海里去的!我可以让雨一直下!”   但艾琳只是眨眨眼。连说话都不会了。就在这时候,侍卫们冲进房间里来。王子站在那里,高高在上,仿佛审判官。两尾人鱼,再也逃不出去了。凯瑟琳说:“你放她走!放她走!”   她哭着哭着,红发越发的鲜艳,眼泪滑过白皙的皮肤,王子说:“要放她走,可以。”   他望着凯瑟琳的长发与绿眼睛,这样说着。   “你留下来。”   凯瑟琳站在那里,一个字都没有讲。红发少女走近艾琳,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。温柔甜美而缠绵。   她再也不哭了。她终于明白,这是唯一的方法。   最终她回答:“好。”   故事的最后,有一尾叫做艾琳的人鱼回到了海底。她守着两本笔记本,不停的喊:“不要上岸!不要去陆地!”   所有人都觉得,她是一个疯子。   “人鱼好奇陆地上的生活,于是用声音向巫婆交换了双腿。她遇到王子,将他救上了岸。可是王子错认邻国公主凯瑟琳是救了他的人,打算娶她。人鱼没有声音说不出真相,这时候巫婆再次出现,给她一把匕首,说只要她杀了王子,就能回到海里去。可是人鱼最终没有,她落入大海,凯瑟琳与王子结了婚。”   ——《人鱼公主》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【试图用内容提要将这伪装成一篇甜文   因为是西幻,用的语言完全不同。所以我实在没有勇气,用第一人称……   这是童话改编……在森林遇到王子那段,没错,猎人是来捕杀人鱼的,王子听到了艾琳的歌声,于是将她拐骗回皇宫。是为了她的声音。   至于凯瑟琳?   凯瑟琳小时候,贪玩上了岸,然后她的家人将她换回海里,回到海里以后,她才慢慢通过笔记本,回忆起了过去的一切。上一次她回到了海里,而这一次,留在陆地上的人变成了她。 第11章 《圈子》   圈子是一个很好玩的词。   从前人将君主与他的国民称作国,将皇后与她的妃嫔所在之地说是宫,站在朝廷之上的人唤作臣,总之聚集在某一处的某一群人,都有个总称,后来过了一些时日,国依然叫做国,却没有了宫;明明还有家,却没有了族。   在面积宽广的国土里,人们提着行李四处漂泊,家不再是一座座广大宽宏的院落,而是一个个堆叠起来的小盒子,叫做公寓。人人在盒子与盒子之间穿梭,嘴上几乎从不说话,面容寡色,回到家中面对的只有三两个人,缺少练习社交与表现自我之机,人的表达方式从丰富的语言与表情,压缩成一句句简短的文字。   却依旧能看出缤纷色彩。   而圈子这个词,也没有了那么多繁华堆砌,一群人,围着一个火光取暖,就成了个圈子。   若原就是在这个情况下,来到了这个时代。   她的情况,并没有书上说得那么复杂,也没有旁人所讲那么神奇。她在图书馆里,捡到了一本书。那是一本资治通鉴,再普通不过了。但下一刻,她就连人带书倒在了地上,昏迷不醒,旁人将她送到急救室,然后她就醒了过来,脑海里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。   比如她的前世。   用比如这个词其实是不恰当的,因为她想起的都是她的前一生。若原花了很多时间,才确认那是她的前世——是一个明代的少女。明代末年,清兵入关,历史上那位在山上自缢的帝皇,还有被写成帝女花的公主,她那时候都不知道。   那时候,她是一个太医的女儿。   往好听了说,就是懂医术,家境也不差;往难听了说,就是不上不下,可以入宫嫁个好人家,却又不如那些大官一样好。这些都不是重点,反正前生的她,已经死了。那十来日,若原都有点像是被魂穿了似的,两世的记忆夹杂在一起,她一时想想原来的自己是怎么走路的,后来又想想自己现在是怎么算数的……   快人格分裂了。   最直观的体验,大约就是她太纠结,然后一连欠了好几日的作业。   在她忙着赶作业的时候,她就已经忘了这码子事情了。然后再过一阵子,她就习惯了这样,不古不今,不人不鬼的说话方式。若原其实有一种感觉,如果她再穿一次未来,她就能学会三种形式不同的汉语了。   话分两头,再说回来。   若原后来毕业,和朋友一起开始在网上混。朋友说她声音好听,她就跟着朋友,加了一个社团,后来竟然靠着这个,成了配音。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,所以一些说话方式,还有旁的都比较文雅,像个真正的大家小姐,许多人都这样说。   她真的失笑,她的前世,可不就是个大家小姐么。   而圈子这个词,在网络上体现的不能更明显:没有利益、没有任何社会关系,一群明明身在不同地方、连家庭背景都可能没有丝毫关系的人,因为兴趣喜好聚在了一处,除了圈子,真没有什么能形容网络上的这种聚集行为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唔,事情是这样的。   我想试试看“用古风的文笔写现代PARO”——那种人格分裂的感觉一定很棒!然后我写着写着写出了一个脑洞orz是长篇的脑洞……先在这里占个位置,以后再写。   《前世和前世》   若原一直以为,自己是个普通人。   直到有一天,她翻开图书馆里的一本书,然后想起了自己的前世。   ————   神说:   你们都是实验的参与者。当看到和自己相关的书,就会想起自己的前世,回忆起当时的生老病死、喜怒哀乐。   而在这场游戏里,谁先成为全级第一,谁就先赢。   “所以说,这场游戏里,有曾经是齐白石徒弟的美术生,看着曹雪芹写下红楼梦的语文学霸,和图灵一起解过密码的竞赛冠军,以前是唐朝公主的校花,还有跟过拍拉图的留级废材?”   啊哈哈哈这个脑洞一看就知道难度系数很高。所以大概要先写完我的两个古风脑洞以后,才能试着挑战一下。感觉这里快被我变成垃圾堆积站了…… 第12章 《全世界都重生了》   全世界都重生了。   嗯,所有人。   这是一篇研究报告,关于近期所谓的大型“重生症候群”。在经历半年的观察以后,观察员阿希和我总结出了关于重生的规律。   在所有人重生的那一天,我回到公司,发现公司至少有七八个人辞职,而其中一部分还是技术部的核心和部门精英。而那天的下午,阿希提出了公司状态的各种不同之处:   一:平常吃食堂或者泡面的人去了吃高级酒店自助餐。   二:热衷于加班的工作狂忽然离开了公司说要回家。   三:大批人申请假期,据我们所知他们还同时买了火车票,说要回家看望父母。   这是当日我们在公司里观察到的三个现象,也是启发我们开始研究重生的诱因。阿希和我当时分成了两组,她负责一个个去找那些认为自己重生了的人,前提是他们愿意宣之于口。   当然……阿希这么激动的第一原因,是当天她就和男朋友分手了。   在重生之日过后的三天,买彩票的人都增加了,而且不约而同的是,他们都买中了好几个号码。我混入人群问了一下,随后发现他们大多数人记忆力都很好,自然,是对于数字而言。   而买彩票的结果是:   彩票号码确实和他们想的一样,无疑这是一种神奇的预知能力,很多人都中了彩票。   但因为买中的人太多,   所以每个人只分到了几百块钱。   而在彩票以外,有一样东西的票价也变高了。   那就是外国旅行或者轮船票,在接下来的长假,不知为何有一拨人以应该超出他们负担能力的价格,买了机票或者搭轮船。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,我一一访问他们,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“及时行乐”。   最后,可以用肉眼观察到的资料数据还有一样:股票。   股票是一种人人都可以买的东西,当买的人多了价格就会变高。在重生之日之后,有好几只本应处于低潮期,忽然狂升。   就在我到了银行的时候,还有不少人在疯狂买入,因为买的人变多了,所以价格节节攀升——这是唯一一个难以用重生来衡量的现象,因为我和阿希都不知道,究竟是买的人变多才让股票升了,还是它本来就该升。   对了,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。   我在银行等了很久,然后在门外发现了一批似乎很失望的人。细问之下,发现他们应该是要买股票,而且买的都是同一家公司的股票。他们言之凿凿地说这股票一定会升,这家公司会很值钱,所以他们才买。   这种预言性的发言,也都出自重生者……们。   “那你们为什么不买?”   然后一名高中生——那是一名表情看起来很苍老的高中生——给我看了手机。她悲愤的表情,看起来像见鬼了。   而在手机屏幕上,我才得知,他们想买的那只股票,出自XX公司。而就在一天之前,XX公司的总裁宣布结束公司,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赚够钱了,应该去享受生活。   高中生是这样说的:“他不应该结束公司!那家公司一定会发的!”   而据我们事后对那位公司总裁的调查,他松口说了,因为他的前世里,为了这家公司患上了脑肿瘤,最后下半生是在病床上度过的,所以他决定马上结束了它。   人生如戏。   与此同时,我们收集各方资讯,发现了各种各样有趣的信息。   某网络文学网站上,一周之内浮现各种从前从未出现过的小说,似乎他们用的都是同一个梗;(据某位不知名作者说,它在未来会极为流行)而同时也出现了多名抄袭者,他们的更新时间都几乎一样。   某小学的期末考,获得了多达数十名的同分第一,而其他的人分数也高了一大截;有一小部分人说要跳级。   某初中与高中也出现了类似现象,但有趣的是,变的只是分数而不是名次,在中学里,原来的学霸依然是学霸,原来的学渣依然是学渣。   经过访问,是因为原来的某些学霸从事了同类型的科研活动,所以学识依然好,记忆力也比旁人强;而学渣也依旧不记得从前的学习内容,于是也继续学渣。   经过分析,我们认为,是因为小学的内容所有人都已经融会贯通,所以竞争激烈;而高中的知识更高深,不是所有人都能单凭借记忆就回答正确。   最重要的是,他们当中有一大部分人,都已经不记得学校教的什么了,只是因为大家都一起不记得了,所以不显得特别糟糕而已。   而感情,是阿希负责的项目。   阿希认识的人多,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她找来的,在这里我仅仅是个负责复述的而已。   在她的社交圈内,至少有一半的情侣选择了立刻分手,一部分是因为婚后生活不和谐,一部分是因为要去寻找真爱。而另外剩下的,两人商讨了一下自己的未来之后,因为既没遇到真爱,在前世也已经和对方和平分手了,所以决定继续。   当然我们也听到了类似的吵架内容:   “你怎么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?就因为她帮了你的公司?”   “你不还是一样?勾上了老男人买名牌就不理老子了,有钱万岁是吧?”   ……附带一提。这两位情侣是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,系内的模范情侣,他们说的所有事情,目前都还没有发生。   而就在我们劝和了那两位以后,在街口碰到了两名女性。   她们相隔好几个城市,在那天以前从未碰过面,人生也没有任何交集。我们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,目睹了她们在街口拥抱并法式深吻了几分钟。   而她们在重生之前,一同死在了一辆失事飞机上,飞机电线损毁引发了爆炸,两人谁都没能救回谁。   而现在,她们还活着。   仅此而已。   说起飞机失事,有几件挺有意思的新闻。在连日的新闻轰炸之中,有不少都是国外恐||怖||袭||击及同类事件被阻止,截止今日统计已经不胜枚举;还有许多地下集团被一一拘捕,拘捕了上千人不止。   这只是新闻披露的部分。   鉴于我们只是普通的研究人,并不清楚来龙去脉,只能将结果摆在这里,请诸位海涵。   有鉴这些案件,我们去了医院,试图搜集一些关于医护人员的案例。但结果我们查到的,和我们想查的,并不一样。   大批人出现在医院,预约身体检查部分,而更多的人,将家中父母带了过来。他们言之凿凿,说父母会死于某某疾病,而如果及早发现,或许他们的父母就能长命百岁。   但这样的人实在太多,据说医院预约已经排到了三个月之后。   据我们所知,有相当一部分人,在初重生的时候就买了火车票,长途跋涉赶回老家,也都只为了看父母一眼。当中包括各种阶层,其中有不少甚至是在一线城市上九八五与二一一的精英。   ……刚刚又确认了一眼资料,或许我纠正,是不分阶层、性别、年龄。   还有一些我们以为应该会有变化的数据,详列出来请诸君谨记。   车祸率、意外死亡率、病发率没有下降。   就业率、升学率并没有上升。   全世界范围内,有很大一部分人的确避开了意外死亡,但因此而多了一部分人死于意外,所以死的人并没有变少。而即使医护人员集体重生,也没有立刻将医学水平提升,我们相信这不是半年以来能做到的事情。   而即使重生的人很多,但学校录取名额依旧有限,于是竞争变得更剧烈,而最终讽刺的是,获得清北两校名额的依然是那些人;而并非人人都奋发上进,甚至有一部分人因为去了买股票,而导致劳动力产生了一部分缺失。   当然,更多的人即使重生,也依然维持着本来的生活水平,不打算改变——我们不清楚原因,但的确是这样。   而通过这些事情,我想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。   重生或许是上帝送给全世界的礼物,但无可否认的是,除了不少发明提前了数十年以外,人类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及时性的变化,相反在短期内,竞争更加激烈,生活节奏更快。   当然,目前一切发生只有半年左右,或许在数年后,我们的生活会很快提升到数十年后的水平,直接掠过我们前世无数年的奋斗。但在那之后,全世界会不会出现更大范围的精神空虚、崩溃危机,尚未可知。   或许套用希腊一个神话故事:   所有神的赐予,都是达摩克利斯之剑。   我们的报告到此为止,我们没有更多的观点了。   陈希易与心   》》》   “写完了?”   “写完了。”   同样的问话,同样的回答。   “重生果然很有趣,写这份报告……嗯,不亏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那你呢?写完这份报告,你打算做什么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别不说话。你也是重生者之一嘛,肯定有想做的事情。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不可能。你骗我。”   “我是孤儿,没有父母。我在前世就放弃了事业。”   “怎么可能?我记得你说,你要坚持到最后的。”   “不,那只是对你的说法。”   “……为什么?”   “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?”   “……记得。怎么了?”   “我们认识的那天是在大学,两个人一起迟到,然后发现对方还是室友。我记得你说,可能是三千分之一的机率。”   “对。”   “然后我们合伙开了公司,五年内做到业界知名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庆功宴醉了的那晚,你跑到阳台上大喊”   “对,所有人都说我们疯了。”   “你问我退休以后要去哪里,我说要买一座小岛享受四季”   “……而我回答你,那为什么要等那么久,一开始你就不该呆在办公室里啊”   两人都笑出了声。   “因为你在,我不能丢下你。”   “……肉麻的家伙。”   “然后……”   “等等,不要说了,我不想听。”   “没关系的,我在陪你。”   “……嗯”   “然后公司在金融危机破产,你自杀前发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求我撑下去,不要下来找你”   “……对”   “我努力了,因为那是你说的。”   其中一个人忽然不说话了。   “但是我的努力没有用,我最后跳海死了,比你晚了十年。”   两人相对寂静。   “我很抱歉,我没能遵守承诺”   “……不,没关系”   “至少现在,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?”   “对。活着”   “那你现在想做什么?”   其中一人又问了一次开头的那个问题。   “去楼下买一瓶冰水,叫一个披萨做晚餐,叫你留下打昨天没打完的游戏”   “然后呢?”   “用普普通通的成绩毕业,进入一家普通的公司,偶尔看看阳光”   “……真是没志气啊”   卷发女子却笑出了声。   看起来有点木讷的女孩子依旧腼腆,眼睛里却沉淀着怀念。   “不,已经够了。”   用五年的时间成功,再用十年来品味失败的滋味,最终回到了十七年前,一切还没有开始,一切也还没有结束。   而你还在我眼前。   这就够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一个……很有趣的梗。   从高中想到现在,是因为当时朋友的一句“所有人都重生了那彩票不就只剩几块钱了?”——对,她数学很好。   某些部分纠结了一下,不过还是写下去了,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。但因为牵涉到的持份者太多,所以不好说。   原本是想写“全世界重生了就我没有”的梗——然后改成了现在这样。总感觉如果主角没重生,就是长篇展开了。而现在我也很满意,最后那段很喜欢啊因为太暖了……我想在文章的结尾她们一定拥抱了。   对了,如果有人混乱了的话就说一下——那个先自杀了的是阿希啦,坚持了十年的是与心也就是这篇报告的笔者。 第13章 《遗书》   嗨。   你还好吗?   在所有通讯工具坏了以后,已经过了三天。我在这冰山雪地中踽踽独行,最终不得不选择了纸笔,在这山洞里写下自己最后的笔记。   如果我活下来了,那这就只是一封可笑的情书;若不是,那恐怕只能是最后的遗书了。   我希望是前者。   雪山里理应是很冷的,但请你放心,还不至于冷到握不住笔的地步。但是我相信……如果我再不写点什么来挽救自己的理智,那么我就要精神崩溃了。   就像出发前对你说的那样:我只是参加了一只探险队伍。本来一切很顺利,如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,那我现在应该在回程,正裹着温暖的小被子,喝着热巧克力。   甜食能让人保持活力。可是感觉上次吃糖,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。   在这座雪山里,我们这支队伍遭遇了雪崩。雪崩本来就不是什么常见的事,但就那么凑巧,它被我们碰上了。更糟糕的是,雪崩发生的时候是在深夜,探险队里的大多数人都在——在睡觉。  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,我和他们失散了。少数能带上的通讯工具也已经坏了用不了,我在山里努力寻找其他同伴的踪影,并试图找点东西发出SOS讯号。   不过,没用。   靠着剩下的粮食,我坚持了四五天。剩下的食物还是有的,如果我保持现在的食量,大约可以吃五天左右。   因为食物太少,我不太敢动。走路走多了就会觉得饿,饿了就要吃东西。如果吃得多了,大概我就坚持不了那么久了。   咳。   这是我的脑回路,虽然有点奇怪,但我想你应该能看懂的,对吧?   似乎我不应该将希望寄予在这件小事上。但是既然逃出这座山的希望渺茫,那么,我就干脆希望你能读懂我写的每一个字好了,这个愿望会达成的机率好像比较高。   真是微小的愿望啊(笑)。   这其实是一个很困难的抉择。   要吃的还是要冒险,要幸福还是要自由。两者往往相对,这是无数哲学家探讨了数千年的问题之一。但鉴于我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情况,所以我选择了对半分。   规定自己每天探险的小时,确保自己在只吃那么多东西的时候,不会因为运动过多而饿死。   我想,这还是很容易的,毕竟过去那么多年,我都同其他人一样过着丰足的生活,所以暂时不会饿成皮包骨。一个星期以后,我就不知道了。   因为山洞里很冷,手指已经发麻了,腿似乎也因为血流速变慢而有点不听使。这个山洞里自然没有桌椅,但是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可以作为桌子。   我坐着自己的背包,就像学生时代那样,趴在桌上写信。   因为懒得坐直,我总是这么趴着,趴着趴着,字就斜了。斜着斜着,看起来就不像是汉字了。有时候我趴着写字的时候,你会从另外一边摸一下我的后颈,那样我就会被吓到。   但是慢慢地就习惯了。   最后,甚至你不屑于那么做,因为只要你那么做了,我就会知道是你。然后你开始发明新的小动作,想方设法想让我认不出你来。——那是大学时代的事情了罢?   最常见的是,在我趴在课桌上睡着不知道下课以后,你就会那么喊我。   仔细一想,学生时代的一切,还真是美好。   因为已经出了社会,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什么都不想的人了,所以我特别珍惜过去的这些回忆。   糟糕的回忆因为过去了,看起来也变得更美好了一些。   写到这里,今天的份额就差不多了。我打算继续往前探索,然后明天,继续写这封信。   啊,笔和纸要好好收起来,丢失了那我就没有多余的纸重新写了。   第二天。   重新摊开这张信纸,奇怪的是,我居然有种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觉。——似乎是因为,知道你会看到这封信。   我的笔触和昨天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?是更加冰冷了,还是更温暖了。   靠文字表述就是会有这种问题,我总担心我写出来的东西不对劲,如果因为笔触改变了,让你怀疑在背后写字的其实是个外星人,那就不好了。   虽然在开玩笑,但我现在所在的环境相当恶劣。   恶劣——如果要详细说的话,大约就是潮湿。   昨天早上,我出发往北边走了大约三个小时。雪山之中,我还是能看得清路,但路况格外跷蹊。走到一半的时候,我好像听到了人的呼叫声。   雪崩结束已经很久了,我不确定会不会有其他活着的队员。   坦白说,我很希望遇到人,即使这只是出自人类无所谓的同理心。   我跟着那个呼叫,向人所在的方向跑。然后我听出来了,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。   我们这只探索队,除了我以外,只有一个女孩子。她是个很开朗的人,喜欢逗人笑,在探险过程中遇到什么诡异的情况时候,负责活跃气氛的都是她。   作为另外一个女孩子,我们总是在抱团,所以只要她喊,我就认出了她的声音。   就像我可以从远处辨认出你的背影一样。   我慌忙往那个方向跑去,然而大概是因为我太兴奋,所以一下子掉进了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洞里。   对,掉。   我失足掉了进去,事情发生只在一瞬间。   我没能抓住任何东西,然后,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。我的右脚似乎断了——我不会更多的医学用词,总之它看起来不大好。   我掉在洞里,幸运的是所有东西都在身上,不幸运的是,我如果不设法治好自己的腿,我就没法继续往前。   以及,还有一件事,在我醒过来以后,那个呼叫声消失了。   我没有急救工具,所以我用最原始的东西,稍微包扎了一下它。我上过急救课程,但问题在于,城市里你能找到的急救员课程是这样的:无论你先前做了什么,那些教程的最后一步一定是,将患者送上救护车。   就好像无论你做了什么,最后还是要让专业的人来那样。   我本来不在意,但问题在于……这里没有救护车。   我似乎只能等待救援了。   这个洞挖得很结实,石头几乎像是岩石。我试图用军刀在上头弄出一个个洞,然后抓住这些缝隙爬上去。如果是那样的话,即使我的腿已经整个烂掉了,我还是可以爬上地面。   但实际上,没有用。   它太坚硬了,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缝隙,而我伸手伸得再高,还是伸不到地面。这里也没有什么木头之类的东西,可以供我垫高自己,再爬到地面。   石头是冷的,火烧不了它。   事实上,在这个大雪封山空气潮湿的环境里,我怀疑我能不能生火。   这就是我今天做的事情。我刚刚啃了半块压缩饼干,喝了不少水。鉴于我有碘液,而这里到处都是雪;所以理论上,我暂时不会渴死,这是目前为止,最振奋人心的一件事。   我缩在睡袋里。   这个时间段,你大概也在床上玩手机吧。能够和你呆在相似的环境里,我觉得很开心。   晚安。   嗨——你还好吗?   这是第三天。   原来探险的计划因为腿断了也不能继续,我现在只能窝在地洞里等待救援。   不知为何,我想起了一段话:   有个人掉进了地洞。   一个地理学者走过,他说:这是风化形成的自然灾祸。   一个历史教授走过,他说:人人都该以历史为铜镜,借鉴现实。如果你这么做,那你就不会像先前那些人一样掉进去了。   一个社会学生走过,他说:那么多人经过都不救他,现在的人真自私。   他们都没有救他。   只有一个农夫经过,然后伸手将她从洞里拉了出来。   嗨。我现在真希望那个农夫出现。   坐井观天。我尝试了好几种求救的方式,包括点火、摊开白布、尖叫。   不过火没多久就灭了。没有白布。再喊下去,水可能会不够喝。   我想不出更多的解决办法了。现在我有点理解,为什么很多人讨厌懦弱的小说主角,因为这种到关键时刻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人来救的感觉太焦躁。   也因为这样,我能做的事情根本不多。我在这个石洞里试图用军刀雕刻文字,即使只不过是浅浅的痕迹。  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,在大学里度过的时光。在大二那年,我学会了操作数控铣床,用它雕刻了一样东西。那是你的名字——仅限于缩写。拿到不错的分数以后,我将它拿了回来,递了给你。   我做的东西,我总是要拿回来。包括高中时代的相架,那是高二最后一次美术课,我做的东西。   因为好看,所以我舍不得。可是那之后就是暑假了,结果高二一开学,我就回去美术教室,将那个相架讨了回来。   我是全班唯一一个做了相架,还自己拿回家了的人。   当美术老师带我走到班里相架的那个抽屉时候,我甚至在想,我或许可以偷一个同学的回去。不过我没有那么做,只是个念头而已。   它上头有我的亲手电绘的签名。还有日期。   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好多年,但它没有褪色,它永远会是我的。   我还记得那次回家路上,我看着它,傻瓜一样笑了整个下午。你会笑我罢?如果能看到你笑的样子就好了,因为我想看。   至于那个签名,其实也是一样的。   因为有你的名字,所以是你的。你没必要还回来。   我有点啰嗦了。总之,比起现在用刀在石洞上雕刻,操作那个当时看起来很难的玩意儿,实在容易多了。终于我放弃了,反正雕刻的也只是一些无用的符号,一点用都没有。   我有点累,今天信就写到这里,我要继续仰望星空了。   真的——在这里,星空是唯一可以仰望的东西。   晚安。   (之后的字,断断续续。)   嗨——你还好吗?我不怎么好。   ……   食物不太够吃了。   ……   我还是没能等来救援。   ……   心跳好快。我饿得看不青眼前一切了。(笔记歪歪扭扭,像盲人写的字)   ……   抱歉。   还是没能亲手将这封信递给你。   ……   不要记住我   晚安。   》》》   一支探险队在山中失联。   经过几天的救援,终于有人发现了探险队里的唯一一名死者。因为与探险队失散,所以饿死在了山洞里。这次探索,三人伤,一人死,其余人生还。   据说最后,他们在死者手里发现了一封信。那封信似乎是写给死者的恋人,当恋人看到救援队伍拍下的照片与那封信的落款时候,痛哭出声。   有人遗憾的说——他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一切都已经太迟了。如果那是个通讯器,那么死者或许不至于死在山洞中。   即使如此,直到死,死者依然紧紧抓住纸和笔,没有放开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我……最近……在玩生命线……   有玩具可以代替写文,所以我就懒得填坑了——对,小说对我来说是玩具啊哈哈,我属于那种普通玩具都玩不进去,只能自己发明东西自娱自乐的玩家orz泰勒太可爱了!我为什么总是等到所有人都玩过了才去玩!【资深火星居民的发言   小说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。